《《深海余烬》作者:远瞳》第177/710页


  肉眼显而易见,海雾号经历了一场恶战……当然,如果联想到当时自己在大钟楼上所见到的失乡号完好无损的状态,也可以说眼前这艘钢铁战舰是被单方面地殴打了一顿――凡娜对舰船领域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但她知道一艘船变成眼前这样还能顺利飘到港口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还是海雾号已经用自己那强大的“不沉”能力自我修复了一昼夜之后的结果。
  脑海中回忆起了失乡号的事情,回忆起了自己与那位邓肯船长间诅咒般的联系,凡娜感觉有些头疼,她揉了揉额头,从蒸汽步行机上跳到地面,同时看到不远处的海雾号侧面也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跳板,有几个身影正出现在跳板上。
  为首的是一个身披威严船长制服、黑发微卷、戴着眼罩的独眼男人,面容看上去与邓肯・艾布诺马尔有三分相近,但和那位压迫力十足的幽灵船长比起来,此刻正走向栈桥的提瑞安船长看起来颇有些疲惫。
  而在这位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长身后,则是几位随从,他们肤色苍白,脸上的表情就像凝固的石膏像一般,隐隐带着某种非人的气质――但整体上,并不像许多惊悚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可怕。
  凡娜听说过不少跟海雾号有关的传言――由于这多少还算是一艘属于“人类文明”的船只,关于它的故事也就自然比失乡号要丰富详实一点,而在那些传言中,最多提及的便是提瑞安・艾布诺马尔手下的不死人水手们。
  传说这些水手都是在当初提瑞安叛逃离开寒霜时便带走的部下,有一部分甚至是一个世纪前隶属于失乡号舰队的老兵,他们和自己的船长一样受到了亚空间的影响――那盘踞在艾布诺马尔家族成员身上的诅咒逸散在他们的追随者身上,让后者变成了不老不死的活死人。
  他们无法在现实维度中死去,也无法如活人一般享受现实世界的温暖,他们无法在活人的世界感受到片刻安宁,却也无法踏过死亡之神巴托克的那扇安息者之门。
  而在另一些传言中,则提及这些活死人水手其实早已没有对尘世、对昔日同胞的眷恋,只是由于某些古老而强大的誓言约束,他们才必须永恒地服务于他们的主人――艾布诺马尔家族的长子。
  凡娜紧盯着那几个身影,看着他们踏上普兰德城邦的土地,并在提瑞安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
  活死人……从严格的定义上,他们已经算是死亡之神巴托克的子民,而巴托克与其他三神同属正神阵营,因此这些活死人水手也是被允许踏上城邦土地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人就能接受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前同胞”们,同时考虑到这些活死人水手也和艾布诺马尔家族的“诅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凡娜必须时刻关注好他们的动静才行。
  只是……如今这座被失乡号的烈焰彻底焚烧了一遍的普兰德,与眼前这些因诅咒而永生的水手比起来,又能有多大分别呢?
  凡娜脑海中忍不住冒出了这令自己万分纠结的问题,而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那位独眼的海盗船长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向您问好――审判官阁下,”提瑞安摘下船长帽,微微弯腰致意,他对凡娜的年轻和一米九的身高都感到意外,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礼节周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盗,而是一位仍然效忠于某个城邦的海军指挥官,“感谢您能亲自迎接。”
  “很高兴认识你,提瑞安船长,”凡娜迅速从走神中清醒,并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大概也就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将对方和自己见到的“邓肯船长”对比了一下,发现对方并不像他的父亲那样高大,但也少了些令人窒息的威严,“你响应了普兰德的求援,仅此一条,海雾号的到来便值得我亲自迎接。”
  “可我们终究是没派上什么用场。”提瑞安脸色古怪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下意识地抬起头环视着港口,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凡娜隐约猜到对方在干什么,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恕我冒昧,你们有没有收到我们靠港前发出的消息?”提瑞安一边环视周围一边有点紧张地说道,“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失乡号,虽然我们尽力拦截,但那艘船还是……”
  “你父亲来过了,”凡娜叹了口气,“昨天刚走。”
  这句话一出来,她对面的大海盗提瑞安船长顿时就跟石雕般静止下来,连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那石膏般冰冷僵硬的面孔都跟着一抖。
  “我……我没听清,”过了几秒钟,提瑞安才反应过来,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年轻审判官,“审判官小姐,您说我父・亲昨天……”
  他特意在“父亲”一词上加了重音,仿佛生怕凡娜是在这个要命的问题上跟自己开什么玩笑似的。
  “情况很复杂,我们需要好好解释一番,”凡娜又叹了口气,“失乡号确实出现了,但跟我们最初向你送去的那封信所描述的情况截然不同,普兰德城邦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请随我来吧,瓦伦丁主教已经在大教堂中等候,现在我们急需各种各样的情报,想必你也有无数的问题需要答案。”
  提瑞安感觉自己路上构思的一堆预案都被打乱了,他几乎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凡娜的脚步,走向那几台来自大教堂的蒸汽步行机――有一辆专为来宾准备的黑色蒸汽车已经停在路边,车上悬挂着深海教会的标记。
  “……说真的,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会让我在码头区止步,”在走向那辆车的路上,提瑞安或许是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也可能是为了减轻某种没来由的压力(不知为何,当看到凡娜的时候他便总是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压力传来),突然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毕竟一般情况下,城邦当局都会拒绝一个海盗靠岸,或干脆给海盗准备一根绞索。”
  “这里不是寒霜――北方诸城邦对海雾号的通缉令可管不到普兰德头上,除非哪天你作了一番‘大事’,遭到整个无垠海的联合通缉,”凡娜随口说道,“但在那之前,你对普兰德而言只是一位热心提供援助的船长,而且……”
  一边说着,她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即便伤痕累累,仍然散发着雄浑气势的海雾号。
  “而且说真的,即使是在北方海域,真的会有哪座城邦能在你靠岸的时候给你脖子上套一根绞索么?”
  提瑞安想了想,笑了起来。
  “当我登陆的时候,那些城邦卫队会礼貌地称我为‘海雾风险投资公司’的老板,并在质疑声响起的时候将我的造访宣传为城邦和海雾舰队之间的一次商业往来――您知道吗,海盗们有这样一句谚语:最低级的通缉令让小海盗寝食难安,城邦级的通缉令让大海盗们如坐针尖,而最顶级的通缉令……被当事人用来擦拭桌子和佩剑。”
  这位大海盗顿了顿,淡淡说道:“除了寒霜,我可以坦然踏上任何一座北方城邦的土地。”
  凡娜扬起眉毛:“除了寒霜?”
  “……蕾・诺拉陛下命令我离开寒霜,”提瑞安收敛起了脸上那一丝笑意,“她还没有收回这个命令。”
  凡娜看了对方一眼,看到这位大海盗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格外认真。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路口停了下来,指着旁边的迎宾车:“请上车吧,提瑞安船长。”
  说完,她便转身跳上了旁边的一台蒸汽步行机,如往常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那上面。
  提瑞安则带着自己的几名随从转身钻进了车里。
  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他便深深地松了口气。
  “船长,”一名随从注意到了自家老大的动静,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您没事吧?刚才我感觉您有点……绷着,您跟其他鼎鼎大名的船长或城邦官员打交道的时候都没这么紧绷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跟那个年轻的审判官说话的时候总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压力,”在自己最亲信的几名下属面前,提瑞安没有隐瞒自己刚才的感受,“这种感觉跟往日里与其他城邦的官员打交道时完全不同,甚至连当初与巡航中的死亡圣堂擦身而过时,我都没有感觉到过这种怪异的压力。”
  “有吗?”随从疑惑地皱了皱眉,“我怎么没感觉到……虽然那位审判官的个头确实有点高,看着也挺厉害的……”
  “不是这种压力,”提瑞安摇了摇头,“好了,不要继续讨论了,高阶圣徒的力量极为强大,她能听到你说话。”
  随从一听这个,顿时紧张地闭上了嘴巴。
  提瑞安则微微舒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车窗外已经开始渐渐移动的普兰德风景。
  在童年时,他和露克蕾西娅曾在这座城邦短暂停留,但那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如今的这颗海上明珠……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觅血罗盘
  钢铁战舰静静停泊在普兰德的港口中,战舰上空代表海雾舰队的旗帜在阳光照耀下随风舒展,那旗帜上的图案是一簇锐利如刀的冰晶,冰晶中部又有着一道裂痕――冰晶,是寒霜的标记,裂痕,则象征着自我流放的“叛军”。
  在那位鼎鼎大名的海盗船长带着他的随从们离开之后,便再没有人从那艘战舰上离开,海雾号仿佛一座陷入静默状态的冰山,安安静静地停泊着,其高耸威严的船舷和舰首阻挡了所有在码头上好奇眺望的视线,同时又有一支城邦卫队从附近的驻所赶来,封锁了通往栈桥的路口,以防止无关人员靠近。
  在治安官出面驱散之后,聚集在码头附近的好事者们才终于渐渐散去。
  大副艾登站在海雾号的舰桥上,沉默地注视着码头上的动静。
  他没有跟着提瑞安一同上岸――在船长离开战舰的时候,他这个大副要留在船上暂行船长的权力,以防止出乱子。
  “那些城邦卫队看上去紧张兮兮的,”一名水手在旁边嘟囔了一句,“是生怕我们上岸劫掠么――我还以为海上明珠普兰德的城邦卫队能比冷冽海上的草包们强一点。”
  艾登头也不回:“如果他们不出面维持秩序,你又该说普兰德的卫队连上街封路的勇气都没有了――真让你去跟他们的蒸汽坦克打,你去么?”
  “……我不去,我不想再被盛在水桶里拎回甲板上了,”水手赶忙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几台蒸汽步行机离开的方向,“船长跟着他们走了啊……没事吧?那个高个子女人看起来不好惹啊,我觉得船长打不过她……”
  “我们不是来这里打架的,我们是应邀前来,应邀懂吗?”艾登终于忍不住斜了这水手一眼,“你,还有你们,能不能调整一下心态,船长平常的教导都忘了么?咱们现在是海雾风险投资公司――打劫是不长久的,做生意不比打劫来钱快?”
  “那咱们什么时候打劫啊?”
  艾登想了想,锃亮的脑门上反射过一道阳光:“当然是对面不愿意做生意的时候……”
  几个不死人水手纷纷点头,表示大副高见,然后安静了没几秒钟,其中一名左半边脑袋整个瘪下去的水手又忍不住看向城邦方向,念叨起来:“咱们能不能上岸看看?普兰德啊,听说这座城里……”
  “想都别想,”艾登直接打断了这名部下,“船长命令,未经许可不准离开海雾号――你们这帮歪瓜裂枣的上了岸绝对会吓到人,普兰德可不是北方,这地方没几个人见过会说话的尸体的。”
  “所以船长就只挑了几个看起来最像活人的家伙上岸对吧,”脑袋瘪下去的水手怨念十足地说着,又抬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其实我觉得自己长得还行啊,拿半个贝壳把这儿挡住,再戴上帽子……”
  “闭嘴,没有船长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岸!”艾登恶狠狠地看了这废话连篇的水手一眼,“要实在没事干,去船舱里看看那几个之前被糊在甲板上的倒霉蛋活了没有,要是活了让他们来报……”
  一阵轻微的咔咔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艾登的吩咐。
  舰桥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轻微的咔咔声,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最先开口的那名水手首先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在船长席的旁边,一台由诸多齿轮、连杆和罗盘指针组合起来的怪异机器,那台机器现在安安静静,但它的几根指针仍然微微颤抖着,似乎显示出它在前一刻还曾突然运转过。
  “这东西刚才动了?”一名离得最近的水手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那精巧复杂的机器旁边,盯着它已经安静下来的几根罗盘指针。
  艾登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则落在机器中心的半球小碗中――那里残留着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船长提瑞安上次使用这台装置后留下的。
  光头大副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作为船长最心腹的手下,艾登对这台装置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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