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作者:远瞳》第2/710页


  “可惜两个‘世界’的物品无法通过大门,也没办法把摄像机拿过来……
  “不过放在公寓里的手机之前倒是录下了从那边穿过大门时的景象,我自己确实是走过了那道黑雾……所以确实是身体在穿过黑雾的时候‘变化’成了这幅样子?”
  周铭嘀嘀咕咕着,他知道自己这样站在甲板上自言自语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可能有点滑稽,但他必须弄出点声音来,在这空旷无人的诡异幽灵船上……他需要一点证据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阵腥咸的海风吹过甲板,吹动了身上那件材质不明的黑蓝色船长服,周铭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并没有向甲板的方向走去,而是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身后的那扇门。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转动把手,之后只要把门向里面推开,他就会看到一道灰黑色的浓雾,穿过浓雾,他便会返回自己那间住了许多年的单身公寓。
  他手中用力,将门向外一把拉开。
  略显沉重的橡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门里面是一间略显昏暗的舱室,昏暗未明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墙壁上悬挂着的精美挂毯,摆放着诸多装饰品的置物架,以及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航海桌,又有一扇小门位于房间最深处,门前铺着酒红色地毯。
  将门推开,便会返回自己的单身公寓,将门拉开,便是船长室——而后者显然才是这艘船上的“正常设施”。
  周铭迈步走入那间船长室,在路过门口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向左看去——旁边的墙壁上固定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在镜子中,清晰地映着“周铭”现在的样子。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黑发浓密,蓄着威严的短须,眼窝深陷,仅凭容貌便仿佛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年过四十,然而英武的外貌和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却仿佛模糊了这种年龄感,而那身做工精良的船长制服则更显示着镜中人身份上的特殊。
  周铭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他觉得自己是个随和友好的人,而镜子中的形象跟自己的气质实在不太符合,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番尝试,因为他觉得那镜子里的自己非但没有显得友好一些,反而从一个威严的船长变得更像是个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了……
  而在周铭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咔擦咔擦声从航海桌的方向传了过来,他毫不意外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看到那桌子上摆放着的一个木质山羊头雕像正一点点把脸转向自己——无生命的木块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那双镶嵌在木头脸庞上的黑曜石眼睛幽幽地注视着这边。
  第一次看到这诡异场景时的慌乱回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周铭却只是嘴角翘了一下,他迈步走向那张航海桌,桌上的木质山羊头也随之一点点转动着脖子,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从它的木头腔子里传出来:“姓名?”
  “邓肯,”周铭平静地开口,“邓肯·艾布诺马尔。”
  那木质山羊头的声音瞬间从嘶哑阴沉变得热情友好起来:“早上好,船长阁下,很高兴看到您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您今天心情如何?您今天身体如何?您昨晚睡得好么?希望您做了个好梦。另外今天可是个扬帆起航的好日子,海面平静,风向适宜,凉爽舒适,而且没有恼人的海军和聒噪的船员,船长阁下,您知道一个聒噪的船员……”
  “你已经足够聒噪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这诡异的山羊头打交道,周铭此刻仍然感觉到脑仁一阵颤抖,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那家伙一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安静。”
  “哦,哦,哦当然,船长,您是喜欢安静的,您忠诚的大副兼二副兼水手长兼水手兼瞭望手非常清楚这一点。保持安静有诸多好处,曾有一位医学领域的……也可能是哲学领域或者建筑领域的……”
  周铭现在感觉自己不但脑仁在颤抖,甚至连支气管都开始跟着抖起来:“我的意思是,命令你保持安静!”
  当“命令”两个字一出口,那山羊头终于安静了下来。
  周铭则微微舒了口气,迈步来到航海桌前坐下——现在,他是这艘空无一人的幽灵船的“船长”了。
  邓肯·艾布诺马尔,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拗口的姓氏。
  在第一次穿过那层黑灰色雾气,踏上这艘船的那一刻,他脑海中便知道了这些,他知道自己在“这边”的这具身体名叫邓肯,知道自己是这艘船的主人,知道这艘船正航行在一趟远超想象的漫漫长旅中——他知道这些,但也只知道这些。
  他脑海中所存留的记忆模糊而稀薄,以至于只有上述那些关键的段落,此外的细节完全是空白的,就好像他知道这艘船有一个惊人的航行计划,却完全不知道它到底要往哪开,这艘船原本的主人——那个真正的“邓肯·艾布诺马尔”,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而周铭脑海中所残留的那些东西,更像是一个幽灵船长在彻底死亡之后残留于世的那一点点最强烈、最深刻的“印象”。
  本能告诉周铭,这位“邓肯船长”的身份背后有大问题,尤其是在这艘船上存在超自然现象(会说话的木质山羊头)的情况下,这个邓肯船长身上的谜团甚至可能意味着某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危险,但他却必须顶着这个名字才能在这艘船上安全活动。
  因为就像刚才的木质山羊头一样,这艘船上的某些事物随时都在尝试确认“船长的身份”。
  甚至这艘船本身都在随时确认船长的身份。
  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某种保险措施,好像是这艘船的船长真的随时可能遗忘自己的名字,而一旦他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就会发生某种极端可怕而危险的事情,所以才要在船上到处设置“检查手段”。
  周铭不知道“邓肯船长”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相信一旦自己说错了自己的名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后果。
  毕竟哪怕仅仅是航海桌上的那个木头山羊头,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如果自己顶着邓肯·艾布诺马尔这个名字,那么这艘船上的所有东西就都还挺和蔼可亲的。
  反正它们看上去智力不是很高的样子。
  周铭——或许应该叫邓肯了,邓肯结束了短暂的沉思与回忆,随后看向了桌上那张摊开的海图。
  然而那海图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航线、标记与陆地,甚至连个岛屿都看不到,它那粗糙厚实的羊皮纸表面上只能看到大片大片不断翻涌起伏的灰白色团块,那些灰白色的、如同雾气一般的东西仿佛遮蔽了纸面上原本存在的航线,而在海图中央唯一能看到的,便只有一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船只剪影。
  邓肯(周铭)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生里可没有什么扬帆出海的经验,但哪怕再不认识海图的人,肯定也知道“正常”的海图不长这样。
  显然,跟桌上的那个木头山羊头一样,这幅海图也是某种超自然物品——只是邓肯暂时还没有总结出它的使用规律。
  似乎是注意到船长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海图上,桌上安静了很久的山羊头终于又有了动静,它开始发出咔擦咔擦的木头摩擦声音,脖子也小幅度地扭来扭去,刚开始还扭的比较克制,但很快那咔擦咔擦的动静就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最终这货整个脑袋都跟开了震动模式似的开始在底座上鬼畜起来。
  邓肯生怕这货继续抽下去会在自己的航海桌上钻木取火,终于忍不住看了它一眼:“说。”
  “是的船长阁下——我要再强调一遍,今天真是个扬帆起航的好日子,失乡号一如既往等待着您的命令!我们要升帆了么?”


第三章 边境迷航
  木质山羊头那张硬邦邦黑黢黢的脸孔注视着坐在航海桌后的邓肯,黑曜石制成的眼珠中仿佛流淌着诡异的光——其实这玩意儿压根没有产生表情的能力,但邓肯分明从对方那张木头脸上读出了某种期待之情。
  而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山羊头第一次催促他“扬帆起航”了,每一次他来到这里,山羊头都会这么催促一次。
  他甚至觉得这艘船都在不断地催促着自己,让自己尽早结束这盲目的海上漂流,早日扬帆起航回到正途。
  然而邓肯却沉默下来,他如今那副天生威仪的面孔上遍布阴云,在沉思与缄默中,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个问题:
  第一,这整艘船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这艘船的规模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大——作为一艘风帆动力的船只,这艘被称作“失乡号”的舰船的全长距邓肯粗略估计起码得有一百五十到两百米,而要把这么个庞然大物操控起来,那起码得有几十甚至上百个经验丰富的水手才行,他一个人,怎么开?
  第二,刨除掉上述的专业因素之后,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阻拦着他的航海之旅——他不会开船。
  邓肯有点焦虑,他努力假设了一下如果自己跟眼前这个诡异又聒噪的山羊头请教舰船驾驶技术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完更焦虑了。
  然而山羊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船长在想些什么,它只是问道:“船长,您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是担心失乡号的情况,那您完全可以放心,失乡号永远都做好了随您航行至世界尽头的准备,或者您是担心今日出航不吉?我略通占卜之道,不知您比较相信哪一种占卜?天象,熏香,水晶都行,说到水晶,您还记得……”
  邓肯努力绷着脸上的肌肉,一边克制着跟眼前这山羊头决一死战的冲动一边沉声开口:“我先去甲板上观察情况——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谨遵您的意愿——但我必须提醒您,失乡号盲目漂流已经太久了,您必须尽快执掌它,让这场航行重归正途……”
  山羊头说道,随后伴随着木头摩擦的声音,它终于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姿态。
  邓肯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脑仁的共鸣渐渐平静,随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燧发枪,起身走出船长室。
  这把看上去颇有年头的燧发枪是他在船上探索时找到的,一同找到的还有一把单手剑,那把剑目前正挂在他的腰上,而这两样东西是他在船上行动时安全感的保障。
  在过去几天的探索中,他用了很长时间来粗略学习该怎么使用这两样东西——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在这船上都不曾见到除自己之外的任何活物。
  会说话的“物品”不算。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邓肯略有些烦躁的心绪随之平静,他来到船长室外的甲板上,下意识地仰头看着天空。
  浓郁的阴云仍然覆盖着目之所及的天空,云层中看不到任何日月星辰,只有浑浊的天光笼罩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海面。
  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很久,事实上自从邓肯来到这艘船上的那天起,他就只见过这样的天空——这甚至让他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压根就不存在正常的天气,这番阴云密布的景象是否才是这片海域上永恒的天象?
  邓肯转过身,他看到船长室的那道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上方的横梁上用某种他不认识的字母刻着一行字,而当他目光凝聚在那行字上时,它的含义却直接清晰地映进了他的脑海:
  “失乡者之门”。
  “失乡者之门……失乡号吗,”邓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有些自嘲,“这艘船倒是有个好名字。”
  随后他迈步绕过了船长室,沿着甲板边缘的楼梯来到了船尾的上层甲板,在这里有一处木质的平台,整艘船除了瞭望台之外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就是这里。
  一个沉重的黑色舵轮在平台上静静地等待着掌舵者的到来。
  邓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紧迫和焦躁,而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他看到那舵轮的一刻凭空产生的。
  他之前几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心中的这份焦躁,一阵没来由的、混乱的风突然吹过了甲板,周围原本平静的海面也瞬间泛起了波浪,尽管这风浪还不至于对规模庞大的“失乡号”产生什么影响,邓肯却心中警铃大作,下一秒,他便在直觉驱使下看向了船首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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