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作者:远瞳》第227/710页


  还挺香的。
  ……
  普兰德城邦大教堂中,海琳娜正静静地站在风暴女神的圣像前,注视着圣像脚下燃烧的烛火。
  那些有着繁复精美装饰花纹的烛台在静静燃烧,而它们顶端的火焰却在海琳娜视野中渐渐升腾起来,随后摇晃着分裂、蔓延、扩散。
  眨眼间,圣堂消失了,圣像消失了,烛台也消失了,海琳娜的视野中只剩下数不清的火苗――或大或小,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的烛火充斥了她的四周,在一片黑暗混沌的无边空间中跳跃燃烧着,宛若繁星。
  每一簇火苗,都代表着一位圣徒,代表着深海教会鼎盛至今的倚仗。
  海琳娜抬起头,视野中的无数火苗也随之飞快移动,大量火苗飘动到了远处,唯有一簇明亮的烛火来到了她的面前,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教皇注视着这簇火焰,耐心等待着。
  在她的视线中,那火焰终于渐渐开始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后在某一个瞬间,它猛然剧烈燃烧起来,火焰拔高了数倍不止,而一片幽绿的光辉则在火光中暴涨。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两三秒。
  火焰恢复了平静,散发着幽幽绿色,在黑暗中明亮且沉默地燃烧着。
  “……真的彻底转化了。”海琳娜忍不住轻声咕哝,随后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用指尖触碰那簇静静燃烧的火苗。
  但她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黑暗中无数的烛火瞬间褪去,圣堂中的景物也随之恢复原样。
  海琳娜抬起头,看向那座覆盖着面纱、静静俯瞰圣堂的女神圣像。
  圣像表面微微有光影浮动,岩石雕琢的坚硬外壳仿佛生物般获得了弹性,那厚厚的面纱下,有苍白虚幻的气息一点点逸散出来。
  圣像低下了头,一道道半透明的、灵体般的触须从那苍白虚幻的烟雾中凝聚,并从面纱边缘蜿蜒出来,缓缓垂落在海琳娜面前。
  触腕卷曲涨缩着,在等待海琳娜开口。
  “您的信使已经上船,并在两分钟前被彻底转化,现在她是失乡号的一部分了,”海琳娜注视着那些触腕,平静而恭敬地说道,“但和之前一样,她仍然保持着人性与理智,且维持着和信徒群体的灵能联系。”
  触腕微微摆动起来,传出低沉怪异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轻柔海浪的声音。
  “是的,我会时常关注她的状况,”海琳娜说道,“但如果她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比如,呈现出被亚空间侵蚀的迹象,那……”
  有两根虚幻的触腕更大幅度地摆动着,怪异的沙沙声中又混杂了一连串人类不可能发出和识别的咕哝声。
  “我明白了,”海琳娜轻轻呼了口气,低头说道,“我会尽可能将她‘拉’回来的,而如果事情实在无法挽回,我也会尽量让她以保留人性的姿态重返您的国度。”
  触腕们轻柔地摇晃起来,发出舒缓的低语,随后这些虚幻的肢体再度化作苍白稀薄的雾气,一点点升上半空。
  雾气重新回到了女神的面纱下,圣像也一点点活动着,再度回到之前平静俯瞰尘世的模样。
  ……
  夜幕低垂,世界之创清冷的光辉已经高悬夜空。
  浮冰占据着海面,粼粼波光中潜伏着险恶的锐利冰锋,舰首高耸的钢铁战舰在夜航中劈开海浪,在无边无际的浮冰之海中昂首前进。
  大大小小的碎冰就仿佛摄于这艘钢铁战舰的威严,在海雾号靠近之前便主动向两旁退散,在世界之创的冷辉照耀下,海面仿佛破开了一条小径,钢铁的巨兽则在小径中穿行。
  提瑞安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漆黑冰冷的海面,眉头紧紧皱起。
  “我们已经进入冷冽海了,船长,”大副艾登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回到母港。”
  提瑞安没有回头:“寒霜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么?”
  “探子回报,寒霜当局把那个潜水器转移到了城邦附近的匕首岛,那里有一座老旧的海洋观测站,现在被临时当成了‘第八个三号潜水器’的研究设施,”艾登回答道,“他们似乎还没有打开潜水器的舱门――可能是出于谨慎,也可能是在等待更高一级的命令。”
  “好吧,那帮废物起码还有最基础的谨慎,”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眉头却一点都没有舒展,“除此之外呢,还有新消息么?”
  “寒霜城内暂时还很平静,当局似乎封锁了关于潜水器的消息――其实封不封锁都没什么意义,半个世纪前的潜渊计划,如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艾登说着,摇了摇头,“比起这个,另一件事看上去和潜水器没关系,却似乎值得关注。”
  “另一件事?”
  “是的,关于……死者回归的传言。”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寒霜,死亡,以及夜航
  寒霜是个很冷的地方,在一年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这座城邦都沐浴在冷冽海动荡无休的寒风中――冷空气从更北方的冻海不断吹来,呼啸着刮过寒霜高耸的城墙和陡峭的海岸峭壁,这股冷意,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然而寒霜也是整个冷冽海最大的城邦,尽管寒冷,这座巨大岛屿的中心却拥有北方地区储量最丰富的沸金矿山,那是蒸汽核心中最至关重要的零件原料,甚至可被视作如今时代的工业基础,围绕沸金矿山建造起来的工业体系支撑着这座北方城邦的运转,为它带来了无尽的财富与繁荣。
  以及死亡。
  寒霜,矿山区边缘,城邦墓园入口处,一辆通体黑色的蒸汽车尚未熄火,明亮的瓦斯路灯照耀下,几名身穿厚厚黑袍的送尸人正在合力将一具棺木从车中抬出,又有一名穿着黑袍的高瘦身影站在车旁,这身影的整副面孔都被隐藏在宽边礼帽的阴影中,而在阴影交错的地方,则可看到一道又一道的绷带。
  在几步开外,一名微微佝偻着身体,浑身都仿佛笼罩在低沉阴影中的干瘪老人则站在墓园入口旁,冷漠地看着送尸人们忙忙碌碌。
  那些来自死亡教会的送尸人格外沉默,在搬运棺材的过程中不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轻微的磕碰声偶尔响起,让本就阴森的墓园显得更加诡谲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那看守墓园的阴鸷老人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死因?”
  “失足坠落,掉入机井,”浑身缠绕着绷带的高瘦身影开口了,竟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听起来还很年轻,“当场死亡,已经过洗礼。具体情况在交接文件上有,您可以自己看。”
  “待多久?”阴鸷老人的表情和语气毫无变化,仿佛在讨论一块即将被搬进自己房间的石头。
  浑身缠满绷带的高瘦身影静静地看了这阴鸷的老人一眼。
  “三天,”她简短答道,“三天净灵,随后送入大熔炉。”
  “真够短的。”看守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墓园大门,那漆黑的雕花铁栅栏门就仿佛冰冷尖锐的荆棘般伫立在灯光与夜幕之下,而在这道象征着生与死之隔的大门对面,则依稀可以看到许多整整齐齐的停尸台,停尸台间狭窄的小径,以及更深处影影绰绰的墓碑和小屋。
  这里是墓园,但对大部分被送入墓园的尸体而言,这里并非是他们长久的安息之所――除了少数有着特殊意义的长久坟墓之外,死者在这里都只是暂时停留,上至城邦官员,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能绕开这里的规矩。
  他们死去,被暂时送入墓园,在死神巴托克的注视下渐渐归于平静,短则数天,长则十天半个月,便被送入墓园相邻的大熔炉中,生平罪孽化作天空的烟尘,生平善举被融入蒸汽管道的嘶鸣,一点残渣撒入城邦的土地,世间再无残留。
  墓园中只会为他们保留一个小小的墓碑――非常小,而且很快就会被堆积在更多的墓碑深处。
  “死人不能抢占活人的地方,”浑身缠着绷带的女子摇了摇头,“对于死亡过程‘干净清白’的死者而言,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灵魂恢复平静了。”
  “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阴鸷的看守人抬起眼睛,枯黄浑浊的眼球静静注视着眼前那身穿黑色厚外套的“绷带女”,“你们是在担心尸体爬起来――就像最近的传言那样。”
  “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城邦中的死者真的在‘复活’,目前的几起报告也存在互相矛盾之处,但即便只是短暂复苏的‘躁动者’现象,也是值得警惕的,”绷带女子摇了摇头,“所以看好您的墓园,至于城邦中的事情,教会和市政厅会处理好。”
  “但愿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阿加莎,”看守人咕哝着,“我可以保证没有尸体能从这园子里走出去,但你和你的同僚们要看守的‘墓园’可比我这小园子要大多了。”
  送尸人抬着棺材进入了墓园,这些沉默的黑衣身影就仿佛一具具尸体般在墓园的小径中走动,他们找到了提前准备出来的空置停尸台,将棺木放在平台上,随后站在棺木四角,准备执行死神巴托克的安抚仪式。
  看守人与被称作“阿加莎”的黑衣女神官也跟着走入了墓园,来到那停尸台旁。
  四名送尸人取出了巴托克的符咒――那是三角形的金属徽记,中心有着象征生与死之门的门状浮雕,他们将这符咒放置于棺木的四个角上,齐声念诵了简短的祷词,随后向后退开半步。
  阿加莎则随后上前,她摘下了那顶宽边礼帽,在寒风中注视着停尸台上的棺木。
  瓦斯路灯的光芒照亮了她的模样。
  层层叠叠的绷带缠满全身,甚至覆盖了她的小半副面孔,只有在绷带不曾覆盖的地方,还能看出些许清秀与女性独有的柔和线条,一头深棕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她脑后,同样深棕色的眸子中则只有平静与悲悯。
  “愿死亡之神巴托克的恩眷照拂你的灵魂,令你在尘世间的最后三日恢复平静……你与尘世的因缘债务皆在今日一笔勾销,迷途者,你可轻装上路……”
  阿加莎低沉沙哑的祝祷声在寂静的墓园中回响,渐渐融入这片深沉的夜色中。
  气质阴鸷的看守人则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场仪式,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看上去沉甸甸的双管猎枪,猎枪的护木上则依稀可以看到象征着死亡之神巴托克的三角形徽记。
  片刻之后,仪式结束,阿加莎转过头看向墓园看守:“完成了。”
  “希望你的祷告有效,”看守人提了提手中的双管猎枪,“虽然我更信任自己这个‘老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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