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作者：远瞳》第647/710页
而后又有一阵风声从天空靠近，一道旋风裹挟着无数色彩斑斓的纸片从璀璨星辰号的方向飞了过来，并在距离邓肯十几米远的地方盘旋着落地，凝聚成露克蕾西娅的身影。
现在，所有人都在岛上汇合了。
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踏上陆地的感觉多少消除了众人来到世界尽头之后的不安情绪，邓肯来到一块凸出地面的矩形黑石上，观察着通往那座宫殿的道路，凡娜的声音则从一旁传来——
“这里是一个朝圣的地方，我看到有许多人从遥远的陆地坐船来此，点亮岛屿各个方向的巨大篝火，又用旗帜装饰圣殿前的道路……”
她回忆着自己在幻象中所见的事情，来到邓肯身旁的另一块巨石上，抬手指着前方一道由连绵石块组成的宽阔步道。
“这条路直通圣殿，朝圣的人从早晨登岛，盛装队伍从海岸一直绵延到宫殿门口——这座岛本身也是由人建造起来的，他们使用一种我看不懂的工艺，将深海中的石头熔铸、重炼成为这种巨石，又驭使某种召唤出来的巨兽，将沉重的巨石筑成岛屿……”
邓肯默默听着凡娜的描述，想象着这个地方在那些已经被人遗忘的上古岁月中曾有的样子，他从矩形黑石上跳了下来，带着队伍慢慢向前走去——沿着凡娜在幻象中所见的“朝圣之路”，走向那座圣殿。
“你还看到什么了？”雪莉走在凡娜身旁，好奇地抬头问道。
“陆地上的人类与海中的巨兽共存——他们将那些被称作‘利维坦’的庞大海兽视作神明和神明的使者，但那又不是纯粹的宗教信仰，而是一种……更亲密的关系，”凡娜一边整理着脑海中那些突然被“塞”进来的知识一边慢慢说道，“他们还和其他的许多巨兽共存，天空的，地底的，掌控着群山与冰川的……
“他们与所有古老的存在签订契约，并从那些巨兽身上获得力量，那力量足以改造江河湖海和山川大地，以及建造许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那些东西，我只看到许多琐碎的片段，以及一些凭空的知识，我也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那些……似乎都只是‘祂’的记忆，‘祂’把那记忆展示给我……”
凡娜说到这里突然安静下来，神色黯然地看向那座宫殿。
“……祂的状态很糟，祂只向我展示了那些，便不再出声了。”
邓肯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注意到了路边的某样东西——那是一团皱缩的黑色物质，就像干燥的海藻，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他仍旧皱着眉，盯着那团皱巴巴的“海藻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神色间若有所思。
“这东西怎么了？”妮娜注意到了，她迈步来到那团“东西”旁，似乎想捡起来看看，却又谨慎地没有伸手，只好疑惑地看向邓肯，“您看出什么了吗？”
邓肯皱眉许久，终于弯腰向着那团皱缩的黑色物质伸出手去——令所有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那团皱缩的黑色物质突然开始变化，伴随着某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视觉扭曲，它开始舒展、重组，当船长接触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一个粗糙的圆筒，而当船长把它拿起来的时候，它表面便开始浮现出许多精巧复杂的花纹，以及像是按钮、指示灯一样的结构。
邓肯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那精巧的圆筒装置，而后按下了它顶部最明显的那个按钮。
轻快的音乐从圆筒内部传了出来——鼓声，响铃，还有风笛。
邓肯静静地看了那圆筒许久，随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它拿在手中，继续向前走去。
凡娜恍惚了一下，那些弥漫在岛上的“记忆”突然又一次重叠在她的视野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小装置曾经的主人——一个孩子，踉踉跄跄地跟在避难的大人们身后，孩子的一只手抬起，被大人牵着向前走去，而那个精巧的小装置就在他手中响着，发出欢快的旋律。
幻觉又消散了，她发现船长已经走远，于是赶快迈步追赶上去。
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座庄严的黑色圣殿门前，一座极为宽阔的圆形广场出现在他们视野里——广场中心静静伫立着一个身影。
露克蕾西娅瞬间反应过来，手中的短指挥棒立刻抬起——然而根本不等她有后续的动作，那个伫立在广场中心、仿佛从上个时代便守卫这座圣殿到最后一刻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崩塌了。
Ta化作一堆随风飘散的灰烬，盘旋着消失在空气里，露克蕾西娅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最后的守卫者是什么模样，是男是女。
“……那是近卫团的副团长。”凡娜突然说道。
“近卫团？”莫里斯下意识开口。
凡娜皱起眉，几秒钟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一阵逐渐失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邓肯手中那个小圆筒发出的乐曲声突然开始扭曲刺耳起来，紧接着，它的表面便开始褪去色彩，迅速皱缩、扭曲，仅仅两三秒内，乐曲声便消失了，它重新变成了一堆仿佛干燥海藻般皱缩的黑色物质。
第七百八十章 遗骸
穿过那条宽阔的“朝圣之路”，邓肯来到了圣殿的大门前——那是一道仿佛可以让巨人通行的巨大洞口，上窄下宽，门洞高耸，而两扇材质不明的门扉早已倾颓，它们从门洞两侧脱落下来，一扇倒在地上，一扇则歪歪斜斜地靠着宫殿的墙壁。
隐隐约约的海浪声从门洞内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混乱低沉的噪音，似乎有巨兽在黑暗中发出艰难的喘息和梦呓，略微腥咸的海风盘旋在朝圣之路的尽头，带着冷意。
“真是不可思议的造物……”莫里斯来到宫殿的外墙前，他的一侧眼窝变形后退，一组透镜则沿着铜制的滑轨从中延伸出来，仔细观察着那些看上去粗犷破败的墨绿色巨石，“如此的严丝合缝……简直就好像它们原本便‘生长’成这样……”
“我在一些梦境中见过这样的墙壁，”凡娜则伸手轻轻摩挲着那些外墙，“还有祷告时的幻象里……很多圣徒都会在幻觉中看到古怪的高墙或堆砌起来的巨石，原来……那些幻象指向的是这个……”
露克蕾西娅站在那巨大的门洞前，将一张白纸随手扔进那黑沉沉的走廊里，白纸脱手之后便凭空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隐隐约约有着人形的火光，在黑暗中飞行了一小段距离。
“里面……很平静，”女巫小姐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我的法术消散的很快，好像存在某种无形的压制。”
邓肯看了看宫殿内部，又回头看了看跟着自己踏上岛屿的追随者们，略做思考之后抬起手轻轻一挥——幽绿的火焰立刻便凭空燃起，并蔓延在每一个人身上。
妮娜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好奇地摆弄着胳膊上的火焰，又把它们搓成一个小球在手心里抛来抛去，凡娜与莫里斯则在火焰中活动了一下身体，一个拿起大剑比划了几下，一个浑身关节发出咔咔声响，露克蕾西娅倒是显得有些无措——她还不是很熟悉老爸这种“兴之所至点起小火”的习惯，这时候明显的有些紧绷。
但更紧张的显然还不是女巫小姐——旁边的异常077几乎是瞬间蹦起来的，这干尸嗷一嗓子原地窜起来几乎两米，落下来的时候声音都走调了：“火火火……船长着火了我燃起来了啊啊啊——”
雪莉身后直接窜出一道骨刺节肢把这干尸抡翻在地：“鬼哭狼嚎什么，不就是着点火吗——阿狗都没……阿狗你别哆嗦！”
阿狗浑身的骨头棒子噼里啪啦响得跟打字机似的：“我……我没哆嗦……我冷静着呢……”
“只是一层保护，”邓肯回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帮瞬间热闹起来的家伙，心里忍不住感叹着别的故事里探险者面对最终挑战的时候都要么凝重要么悲情要么掏出未婚妻的照片猛嘬，怎么就他带的这帮“人”哪怕到了世界尽头动静也跟菜市场似的，却又不得不耐心解释着，“我们将踏入古神沉睡之地——你们的心智会面对极大的考验，所以接下来的全程我都将用火焰笼罩你们，让你们免受神殿内的力量影响。”
异常077终于明白过来，一拍巴掌：“哦，就等于在人质受伤之前先把人质毙了……”
雪莉再次把他抡翻在地，不过抡完之后她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
干尸一边爬起来一边瞪着眼睛：“那你抽我干什么！？”
“船长肯定想抽你，”雪莉随口说道，又扭头笑嘻嘻地看着邓肯，“是吧船长？”
邓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同时又忽然间产生了些微妙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似乎就在自己的火焰覆盖到所有人之后，气氛才瞬间发生了变化——包括雪莉和水手在内，所有人在踏上这座岛屿之后原本都陷入了有些沉闷甚至沉重的气场，而现在，往常一般的“活力”好像又突然回到了他们身上。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座岛屿又有了一些了解，随后便看向了那道黑沉沉的门洞……
幽绿的火光照亮了宫殿内昏暗的走廊，谨慎的脚步打破了盘桓无数岁月的死寂，斑驳陈旧的石壁和地板上投下访客们长长的身影——邓肯一行在这座巨大到几乎令人有些窒息的宫殿内前行着，而随着他们愈发深入，那种腥咸的海洋气息和四周空气中充斥的海浪、呓语、噪声便显得愈发明显起来。
“留意自己脚下的影子，留意周围火光映照出来的、不符合常识的明暗变化，”凡娜走在队伍靠前的地方，一边谨慎关注四周一边不忘提醒其他人，“不要回应来自队伍之外的呼唤声，以及……”
她停顿一下，回头看了莫里斯一眼：“不要乱碰周围的东西。”
“我没碰，”老学者顿时有点尴尬，抬起手以示无辜，“我只是靠近观察一下。”
邓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目光不断扫过这座恢弘建筑的各个角落，幽绿的火光如有生命般随着他的视线流淌，照亮那些古老、阴暗的地方，突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有一道巨大的、仿佛是苍白藤蔓般的东西出现在附近的天花板上，弯弯曲曲地沿着拱顶延伸至另一侧的墙壁，又穿过墙壁顶部的洞口，消失在建筑物的深处。
雪莉下意识地顺着邓肯的目光抬起头看了一眼，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停止了跳动——两个都停了。
她感觉脑海中轰的一声，然后就轰了一声——那些环绕在她躯体和灵魂中的火焰在她陷入疯狂的瞬间便将她又“拉”了回来，强烈地在她视野的边缘灼烧着，消解着目睹古神之躯所带来的剧烈精神冲击。
“是神的肢体……”一旁的露克蕾西娅很快反应过来，一边抬头观察一边喃喃自语着，“我们之前在远处看到的那些从宫殿里蔓延出去的苍白结构……就是从这里延伸出去的？”
“近距离目睹和从远处看一眼的感觉果然不一样，”阿狗咕咕哝哝着，“我差点以为自己又有心跳了。”
“小心些，不要盯着这些肢体看太久。”邓肯随口提醒了一句，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队伍继续向宫殿内部深入，他们看到了……更多。
苍白的触腕——有的只有桅杆般粗细，有的却几乎占据整个屋顶、比某些中型船只的船身还宽——它们就如失控的、纵横交错的根系一般，几乎贯穿、侵彻了整座宫殿的所有走廊和大厅，这惊人的生物结构在这座古老宏伟的建筑物中蔓延生长，又枯萎死去，仿佛已经变成了这座建筑物的组成部分，甚至在某些区域实质性地吞噬、取代了原本的支柱和梁架。
当穿过某处大厅的时候，那些纵横交错的触腕和功能不明的器官结构甚至几乎塞满了整片空间。
惊人，震撼，令人敬畏，甚至恐惧——即便没有源自神祇的精神污染，哪怕仅仅是目睹了这般规模的“肢体”，也足以令心智脆弱的普通人陷入崩溃和狂乱。
而邓肯有理由怀疑，即便是如此惊人的生物结构，其实也只是某个庞大本体的一小部分——更多的部分或许还隐藏在这座岛屿之下，隐藏在那黑暗的深海。
这座神殿，只是那个庞大存在和“陆地上的朝圣者们”交流时的一个场所，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一个会议室，利维坦的女王将她的一小部分触须从深海中延伸到这座建筑物里，只是为了能和那些在过去的古老岁月中由她庇护的人类方便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