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于骨》作者:赵婧怡》第16/38页


  这是最奇怪的,明明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淡漠,但有时候她还是会产生与母亲有某种联结的感觉。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心有灵犀吗?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或是关系的疏远而消失。就像现在这样,她想到了什么,母亲就突然问起同样的事情。或是她心情沮丧的时候,母亲就像有了感应一样,来问她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吧。
  但是她和生父之间就没有这种神秘的“联结感”。哪怕是对方出车祸那天,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晚上就像平常一样写作业,之后接到电话才知道出了事。
  宋迎秋的思绪正四处飘散,听见母亲突然问了一句:“你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嗯?”被猛地从回忆中扯回来,原本就有些心虚的她,不禁不知所措了起来。
  “你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我能有什么事呢……”她强装笑脸回道。
  “我能感觉出来,你肯定心里有事儿。”
  宋迎秋的心里紧了一下。又是那种联结吗?
  走到地铁站,她把果篮和装了点心的袋子往母亲手里一塞,调头就走。
  母亲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会不会是对自己的计划有所察觉?应该不会。到目前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牵扯到母亲。而且刚才特意把印有马雪莹照片的宣传单给母亲看,母亲也没有任何反应,这也能说明母亲对她打算做的事情并无察觉。
  那么,大概就是直觉吧。
  母亲一直是靠直觉来进行判断的。小时候就是,一旦母亲的心里有了判断,就不会再向她进行确认了。
  宋迎秋突然想起小学时的一次春游。
  班里组织大家一起去东阳市的公园春游,每个人要交十元钱的活动费,包含公园门票和午餐。她刚开口,母亲就拒绝了。
  “十块?春游嘛,不就是去玩的。别去了,在家学习吧。我手里没钱。”正切菜的母亲手上没停,头也不回地说道。
  宋迎秋抿了抿嘴。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平时都不参加班级组织的需要付钱的活动。但是这一次去的那个公园刚刚引入了一些游乐设施,她听去过的同学说有过山车、海盗船等好玩的项目。虽然要玩那些项目还要单独花钱,但对她来说,哪怕只是进去看一眼这些以往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也会像做梦一样快乐。
  第二天班主任收钱时,她又像以往那样小声地说了一句“家里有事去不了”。老师看了她一眼,就去收下一个同学的钱了。原本这样的一天会像她生命中许多普通的一天一样,带着淡淡的失落感结束。然而,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捡到了一张十元的纸币。她带着钱去旁边的小卖部问了问,小卖部的老板说没听说有人丢钱。她又拿着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天都快黑了也没等到任何人。最后,她将这十元钱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春游那天,她带着这十块钱去了。老师疑惑地问她钱是从哪里来的。
  “家里给的。”
  她随口撒了个谎。也许是觉得说出是在马路上捡的更加丢人吧。
  老师没说什么,让她上了大巴。一路上,同学们都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就好像她不该出现在这次的春游队伍中。
  到了公园,她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同学们都拿着家长额外给的零花钱,要么去玩过山车、小火车、旋转木马,要么就是在小吃摊上买烤肠或者棉花糖吃。她产生了一种“我并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眼巴巴地看着,甚至开始后悔。还不如用那十块钱买本书呢……
  那天回到家以后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正准备做习题,却撞上了母亲冰冷的视线。
  “你从哪里弄的钱?”
  一时间她都没反应过来。
  母亲继续逼问道:“到底哪里来的?你们班主任刚刚打电话过来了,问我给没给你钱。”
  她瞬间明白了,老师看她的眼神,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她都明白了。
  “回家路上捡的。”她小声答道。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母亲的脸色难看极了,一把将手里的搓衣板摔到了地上,放在地上的洗衣盆被打翻了,带着白色泡沫的水流到地上,漫延到她脚下。
  “真的是我捡的……”恐惧感涌上来,包裹全身,那是一种极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她感到心脏绞痛,害怕自己马上就晕倒了。
  母亲像发了疯一般,捡起搓衣板,突然打到了她的背上。
  “你撒谎!”耳边传来尖叫声,与母亲平时透露出的安静、懦弱的气息完全不同。父亲在家时母亲甚至不会大声说话,只有母女二人独处时她才会偶尔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就像被压抑久了,需要个出口来发泄一般。
  搓衣板又打到了她的腿上,但奇怪的是疼痛感并不强烈。最初的疼痛过后,她只觉得皮肤发麻,随后肉体上的痛感被心理上的恐惧所取代,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
  她站在母亲面前,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母亲依然盯着她,大声质问:“你从哪儿偷的钱?”
  宋迎秋终于大声哭了出来。她知道这件事又会变成上次班长冤枉她没交作业时那样,她永远也解释不清楚。
  母亲没有理她,走进厨房开始切菜。咚咚,咚咚……那单调的声音仿佛把时间都拉长了。
  她笨拙地蹲下身去收拾被打翻的洗衣盆,那天正好是生理期,触碰到凉水的手像失去了感觉一样。洗衣盆里的衣服滴着水,把她的衣服也弄湿了。
  母亲一直没理她,就在厨房里忙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生父回来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籍,大声问道:“怎么了?”
  母亲马上从厨房出来,语气轻柔地说:“老师打来电话,说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十块钱,参加春游去公园玩了。你看看你钱包里有没有少钱。”
  母亲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灵魂突然从躯壳里消失了。她声音很轻,语气唯唯诺诺的。
  “哦。”生父打开钱包看了看,“没少啊。那偷的不是我们家里的钱啊,无所谓嘛。”
  说完生父就打开电视,继续拿起了酒瓶。
  什么无所谓?尽管想象中的“训斥”没有上演,她却仿佛陷入了更加阴暗的深渊。
  这时,小腹的疼痛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想要呕吐的感觉通过神经传来,她捂着嘴干呕了起来,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天之后,全世界的人似乎都认定她偷了钱。尽管父母、老师和同学没有任何一个人丢钱,但大家就是非常肯定地说她偷钱了。因为她不可能以其他方式获得十块钱。
  当然,没人明着指责她偷了钱,只是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稍微靠近她就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也终于放弃了解释。自那之后,她不再参加任何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连不需要交费的活动也不参加了。
  一年后,生父死了。酒后驾车出了车祸,对方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一些钱,幸运的是生父在生意还算红火时买过一次人身意外险。母亲靠这些钱还掉了大部分外债。
  生父死后,母亲对她的态度变得柔和了起来。也许是终于不用在那个男人面前唯唯诺诺了,也许是因为终于还清了债务,母亲的气色和情绪都比之前好一些,偶尔还会带她去公园散步,或者周末给她做一桌丰盛的饭菜。
  因此,她也不责怪母亲。有的时候,明明是干净的东西,一旦放到肮脏的环境下,就会滋生出丑恶的细菌和病毒。
  宋迎秋曾经无数次偷偷感谢撞死了生父的司机,如果不是对方的存在,也许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一摊烂泥了吧。
  说起来,生父是没有坟墓的。有一次,她看到随意丢在家中角落的骨灰盒,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当时她还问过母亲这个骨灰盒要怎么处理。母亲随口应道:“一块墓地几万块呢,哪有钱买啊,他死了之后欠了一屁股债还是我们还的,死人不该花活人的钱。”
  宋迎秋张了张嘴。生父去世时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有概念,母亲带她赶到医院,却只让她远远地望了一眼,她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其他人推走了。而处理王治国的尸体时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死亡”,由于过于兴奋,她甚至忘记戴手套了。原本她以为会是让人非常不快的体验,然而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她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遗传自那个酒鬼生父呢?那倒是要好好地感谢他。那家伙的骨灰盒后来去哪里了呢?搬家时就没看到那个盒子了,也许是被母亲丢进垃圾箱了……


第12章
  马雪莹的不在场证明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七月十日晚,马雪莹和“花语”的两位总监陪合作公司的两位领导在东阳市内的一家私房菜饭馆吃饭。是会议结束后一起开车去的,到达饭馆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一行人边聊天边吃饭,散场时已近晚上十一点。饭后马雪莹用打车App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到家时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警方也调查了那辆出租车的行进路线,她中途没去过其他地方。
  马雪莹当天没开自己的车,除了回家时使用了叫车App外,其他行程全都是用的公司里的车,并且有公司司机陪同。开会和饭局期间她都没有离开过众人的视线。
  也就是说,马雪莹当天没有外出做案的时间。
  警方发现王治国来东阳市是找马雪莹后,曾一度认为案情有了重要转机。而且当年宋远成收到的勒索信上的笔迹与王治国的笔迹一致,因此,很有可能是王治国绑架了宋远成的女儿宋小春,并且在拿到赎金后撕票。几年后,他对宋远成进行了第二次勒索,又或者是宋远成发现了真相和他对峙。最终王治国杀死了宋远成,并且将尸体埋在了当初处理宋小春尸体的地方。
  那么,杀死王治国的又是谁呢?
  王治国来东阳寻找马雪莹,索要五十万,他很有可能握着马雪莹的把柄,想以此进行敲诈。然后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被马雪莹杀死了。
  然而,马雪莹拥有铁壁般牢固的不在场证明。警方的调查又陷入了迷雾之中。
  至于为什么王治国的尸体被丢弃到了宋远成和宋小春的尸体之上,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现在周宇面前有两条线索可以追查。第一是找到王治国的被害现场。因此,周宇安排警员调取并观看王治国租住的小区门口的摄像头拍到的监控画面,同时征得出租车公司的配合,询问是否有司机载过王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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