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作者:仲玉》第47/139页
岁阑耸了耸肩,还是松了口气,“公子无事便好,您若是生病了,公主肯定会很担心。”
听完这随口而出的两句话,在他转身之际,谢洵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低声开口。
“岁阑,你并非殿下,又怎知殿下会为我伤怀?”
岁阑眼珠一转,见公子并未生气,便笑吟吟道:“公主对公子的情谊,我们可都看在眼里,殿下是真心待公子呢,您若是出事,殿下怎会不担忧?”
话罢,谢洵轻嗯一声,岁阑无声退下,宽大的马车厢内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青年一个人。
真心,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旁人说起元妤仪待他的真心。
可每次听,他的心头都会泛起一种古怪的情感,像是一圈细密的蛛网,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经验有限,窥不破看不懂。
但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谢洵都会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原本清明的思绪会比平常更乱一些。
倘若这不是心悦,又该是什么呢?
谢洵思绪迟钝地转动,暗淡的眸光忽而犀利,因堪不破自己的想法,他忽而生出几分无法掌握的无力感。
元妤仪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为何这样失控,匪夷所思。
一股迟来的迷茫与难言的卑怯席卷全身,谢洵从宽大衣袂中掏出一柄折叠成两半的弯刀,通红的脸色重新变成苍白。
冰冷的刀刃握在手里,压下滚烫的体温。
青年意识放空,刀刃刮过掌心,立时翻出一道血痕。
车厢里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谢洵涣散的意识重新集中在掌心的伤口上,弯刀和鲜血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
宛如谪仙般的清隽郎君对此见怪不怪,沉默着抽出一条布绑好伤口,又将还在渗血的纱布打了个结,摩挲着刀柄上细微的小字。
“陆”的一笔一划都在他指尖游走。
谢洵阖上眼,感知着丝丝缕缕的痛意。
无论如何,他都应当恪守本心,涉及到人心这样复杂的事物,他看不透也在意料之中。
青年的思绪像褪皮的洋葱,一点点剥开,露出内里细微的脉络。
以明面的身份,他虽出自世家,却是侯府庶子,从小到大只是一个不被承认的边缘人。
以暗里的身份,他是合该满门被抄斩的罪臣骨血,他身上流着一半陆家的血,只要陆家一日不翻案,他便一日见不得人。
于公于私,于内于外,于表于里,谢洵心知,自己绝不是公主殿下的良配。
所以情之一事,他不配觊觎。
再这样想下去也不过是扰人困己罢了。
现在的时光太好了,像是垂死的病人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以至于最后生出了依依不舍之情。
无论是夫妻,亦或兄妹,无论有情还是无情,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会对这样平静的日子生出贪恋。
“真可怜。”
谢洵单薄的眼皮颤了颤,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因为她的甜言蜜语,他染上贪心。
谢衡璋,你真可怜,他那么想着。
被女子牵绊,沉溺于缠绵纠葛的爱,对谢洵来说,是罂粟,是毒药,是一件惹人厌恶的事。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青年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再不舍,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之人的黄粱一梦罢了。
谢洵不动声色地攥起手掌,纱布上渗出的红色越来越鲜艳。
一滴血珠渗过纱布,顺着掌心落在青年那身墨青官袍上,鲜血沾衣,骤然消失无踪。
再睁开眼时,谢洵眸中一片清明,再无方才的迷茫,重新拿起小几上的邸报名录。
人生在世便如身处烈火地狱,心不动便毫发无伤;倘若心动,则人亦动,届时剥皮削骨,筋脉毁损,世间多般苦楚加之于身。
动心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青年修长的指尖落在邸报上,躁动的心彻底平静下来,思绪渐渐缓和。
幼时母亲常给他讲佛理,讲法偈。
谢洵虽早慧,却到底年幼,对其中大部分都一知半解,但对其中一句记得格外清晰,由爱故生痴,由爱故生怖。
他对殿下现在正是这样,虽无爱,却太过亲近,长此以往反而藕断丝连。
青年的太阳穴跳动,几乎要炸开,周围结成细密的蛛网,他逃不开,也无法挣脱。
良久,马车停下。
谢洵因疑惑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浓密纤细,他走下马车,站在守卫森严的贡院门口。
和煦的日光落在他的肩上,青年收紧手上的书册。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原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既然答应了她,那也没有罔顾约定的道理。
这是大事,元妤仪很在意,谢洵步履轻缓。
而他说过不会骗她。
第26章 恶鬼
贡院在昨日已经由礼部的人盯着布置完毕, 提前到的士子们已经将随身物品放在了西面的厢房。
谢洵到正厅时,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坐在上位的是头发花白的卫老尚书,下首的则是另一位副考官冯监正并其他几位监场的官员, 卫老尚书将规矩一一讲清,众人散去。
谢洵没着急走,而是始终站在原地,给外面候着的岁阑使了个眼色, 他立即带上了正厅的门。
青年原本淡漠的一张脸松动些许,关切道:“听择衍说这些日子卫祖翁一直忙于春闱, 无暇应酬, 是以衡璋没有上门拜访,特向您告罪。”
卫老尚书心疼地看着他, 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 那么多年了, 还是这样客气。”
“祖翁走的时候,你才那么高。”说着卫老尚书伸手比了个高度, 一双慈祥的眼眸中盛满温情, “一眨眼, 都是个弱冠的大人了。”
其实谢洵对卫老的印象不够深刻, 但卫老尚书是母亲挂在嘴边的长辈, 是为数不多真心对待陆家的人,久而久之,他也就记住了被贬谪至青州的卫老先生。
他越沉静, 落在卫老尚书的眼里, 便越心疼。
若非当年闹出那样的意外,这孩子当同他舅舅一样, 是个桀骜张扬、风流不羁的才子。
卫老尚书坐在身后的圈椅上,神情凝重,长叹一声,“我听说,你母亲三年前去世了,谢睢之那无耻小儿,竟没将她葬在谢家祖陵?!”
谢洵面色僵硬着点头,良久,只轻声道:“卫祖翁不必动怒,若是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想葬在谢家。”
一室寂静,陷入诡异的沉默。
卫老尚书同当年的陆祭酒有同窗之谊,曾一起在上京国子监求学,又一同师承博陵崔氏的大师崔觉珩,惺惺相惜,情谊深厚。
是以当年的事情,卫老尚书心里都有数。
陆家大公子和两位小姐,都亲切地唤他一声叔父,对于这几个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卫老尚书知道他们的品性。
“训盈那孩子年纪虽轻,却是兄妹三个里最倔的妹妹,让她待在宣宁侯府苟活,心病难解,实在是为难她了啊!”
老者不忍地闭了闭眼,脑海中彷佛出现了那个俊俏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