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许》作者:清明谷雨》第9/88页


  “什么?”祝知宜没听清。
  梁徽一边为他倒茶一边道:“陈束说别的房间地暖都老旧,这间背风暖和,清规得与朕将就一晚了。”
  祝知宜一怔,转念一想,又转过弯来。
  君后大病未愈,圣上亲自照料,无微不至,晋州府上下有目共睹,此后少不得传出帝后同心,情意深重。
  梁徽为了安抚晋派、争取先东宫先太傅旧势竟肯委屈自己与他同挤在这么小的一间房内,也真是能屈能伸。
  祝知宜不太想成全他,托词:“臣未痊愈,怕过病气给皇上,且这床颇小,皇上睡不舒坦。”
  梁徽懒得听他在那儿废话,已经走过去铺床,有理有据反驳:“未愈朕可以照料你,床小正好可以取暖。”
  “……”祝知宜就这么干坐着看他有模有样铺床,突然有些无措,他一向是个等人来伺候的主儿,很想问梁徽为什么不等人来做这些。
  他仔细回想,有梁徽在的地方,一般都很少侍奉的人,他去哪儿也不让人跟着伺候,最多一个张福海。
  更衣、磨墨、斟茶、布菜他都很熟练,不假人手,这实在……很不像一个君王。
  但看着九五之尊在那儿忙活,自己坐一边喝茶,祝知宜礼仪规矩不容许他这般。他犹犹豫豫,站起来半挪半腾贴近梁徽身边,假模假样问:“有什么臣可以帮忙的吗?”
  梁徽手上一停,侧头看他,故意说:“那就劳烦清规将那两个枕头套上吧。”
  “……好。”祝知宜镇定从容地拿起两块云锦枕巾,东看看西翻翻,摸了一会儿,把枕垫硬塞进去。
  梁徽余光将他故作镇静又不得章法的样子尽揽眼底,默默享受着对方的无措与焦灼,最终还是发了善心走过去拿走他手上那块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枕巾:“还是朕来吧。”
  “……”祝知宜暗地如蒙大赦,淡然道,“皇上辛苦了。”
  梁徽唇角微翘,没说话。
  喝了药,祝知宜很快沉睡过去。
  夜半又刮起骤风暴雪,呼啸狂风打得窗户险些便要被破开,气温骤降,寒风一侵,祝知宜又开始烧起来,额头发汗,嘴里模模糊糊念着什么。
  梁徽被吵醒,起身点了灯。
  “清规。”
  “祝清规。”
  祝知宜双目紧闭,眉心起,嘴唇干涸苍白,一头冷汗,陷在梦境里无法醒过来。
  梁徽随意披了件外氅,命人宣随行的太医,又打来热水,亲手给他擦流过汗的额头、鼻尖和颈脖。
  玉屏煎了药来,梁徽抱着人喂,祝知宜咽不下去,喝了的又吐出来,乔一和张福海看着皇帝身上那团污秽都吓得心惊。
  “……”梁徽心中暗骂了句,面上倒像没察觉似的,很坏地低头对梦中的祝知宜一字一句轻声威胁:“清规再不喝朕只好嘴对嘴喂了。”
  不知祝知宜是不是听到了,真的就让剩下那小半碗药乖乖流进了喉咙里。
  梁徽把满屋子气都不敢大声喘的人遣走,将祝知宜塞回被里,自己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他一走,祝知宜又开始闹,乱挥的手触到梁徽的,紧紧抓住,仿佛那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点暖和热。
  梁徽一直没理他,但还是在他的手即将滑落之时,反手包进自己掌中。想了想,又拉到唇边呵气,祝知宜的血大概是冷的,怎么捂都捂不暖,睡也不安稳。
  梁徽眯起眼审视这张看起来很软的面庞,眉心那点痣不似平日里那般高不可攀,有种蛊人的纯和媚,他五官生得文秀典雅,只是平日不爱笑,所以显得太正经古板。
  祝知宜做了噩梦,好似十分痛苦,胡乱拱他,梁徽犹豫一瞬,不耐地“啧”了一声,还是将人抱起,用身体暖着他,再用被子紧紧裹起来,一下一下拍着背安抚。
  半夜祝知宜果然发了一身汗,额头也不怎烫了,梁徽本不想再管,盯着他潮红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给他换下身上那套被汗水浸湿的中衣。
  小古板还是个磨人精,病里不似平日规矩古板,动不动掀被子,梁徽帮他掖好,他还踢了一脚。
  “……”
  梁徽冷笑,拨了拨他贴在侧脸的发,不解气,又颇重地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尖,祝知宜倏然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愣在原地。
  “……”
  梁徽可能是练过变脸,施施然收起手,仿佛无事发生,神情自然,甚至笑得温柔,问得体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祝知宜揉了揉惺忪的眼,这才神志清醒了些,不然他还以为边这个梁徽是在梦里,他刚在干什么?捏自己的鼻子?是想谋杀妻后吗?
  祝知宜皱了眉:“热。”
  梁徽把热水换成温的,又重新给他擦了次汗。擦到耳根、下巴和软腮这些敏感的地方祝知宜不自在得很:“皇上唤乔一来吧。”
  梁徽扭帕子的手一顿,眉峰微扬:“怎么?朕伺候得不好?”
  作者有话说:
  小梁:跟老婆聊诗词歌赋了


第9章 翻旧账
  “……”祝知宜即便病着也极守规矩:“没有,是臣受不起,殿下九五之尊——”
  “行了,”听他又要掉书袋,梁徽直接将帕子轻轻捂他脸上,按了按,“你是朕的君后,有何受不起?”
  还是乖乖睡着了不会说话讨喜些。
  祝知宜:“……”
  梁徽伺候了人大半夜就得了这么句冷心冷情的受不起,心头不爽,他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擦脸的时候目光灼灼地凝在祝知宜脸上,祝知宜生了病,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也不敢同他对视,他便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祝知宜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梁徽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一寸扫过他的眉、他的痣、他的眼睛、他的唇鼻,那副专注认真地神情仿佛是在把玩品鉴个什么珍品。
  祝知宜病软无力,只得认人伺候摆布,梁徽那副偶尔皱起眉深深注视着他的模样好像真的很关心他似的,大概是半宿没睡,眼睛也熬得通红。
  祝知宜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平心而论,其实自己被他伺候得很舒服,以前他生病乔一也照顾过他,但可能碍着身份和他不喜人近的性子,很多地方乔一是绝不敢碰的,生怕冒犯了主子。
  但梁徽敢,就没有什么是梁徽这人不敢的,无论是敏感的后颈、耳朵,还是发了汗黏腻的指根、脚趾,他通通不避讳。
  祝知宜全身都被擦拭地清清爽爽,神思也清明了许多。
  但他想不通,状似随口感叹:“皇上很会照顾病人。”
  一个君王怎么会这么熟练这些繁杂细致的杂活儿。
  梁徽不但熟练,且非常懂得体察细节,祝知宜转转脖子他就去把枕头垫高,祝知宜撇撇嘴他就知道是那半碗药的苦劲儿上来了拿来蜜饯。
  这种人未免太过可怕,他若是真想对一个人好必定能让对方如沐春风,那种气场强大的风度和体贴在风雪夜里带来的安全感能将人溺毙,没有人能不在这样深情厚重的君恩里沦陷保持清醒。
  但祝知宜可不是一般人。
  梁徽拧帕子的动作慢下来,转过来,看着他,浅浅一笑:“清规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懂也正常。”
  “……”祝知宜好似心底最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又怀疑他是在嘲讽自己。情绪复杂,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阖上眼。
  梁徽嘴角平下来,草草晾了帕子,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来。
  祝知宜已经不烧了,但燥热,皮肤很烫,梁徽身上微凉的气息让他不自觉想贴近、汲取。
  梁徽累得要死,看他不安分动来动去,出手按住他的被子:“不想睡?”
  “睡太多了。”祝知宜现在脑子无比清醒,听着窗外枯寂的风雪声想起当年祖父被问斩那日也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大雪天。
  那场雪漫长无际,足足下了半月有余,罪臣是不能设灵堂拜祭的,他便孤身前往罪尸葬岗磕头拜祭,也是染了风寒,连日高烧,没有大夫敢来刚被抄斩的太傅府诊病,后来还是赫兰长公主抗旨护着他祝知宜才能在京中安然长大。
  梁徽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下去,手放在他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有点安抚哄睡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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