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作者:半里知途》第16/116页


  他让人拿出以往陆伏烟写给林痕的信对比过,十分确定写这封信时,陆伏烟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也能确定林痕能看出来问题。
  他了解过,去到封地后,林修溯待他们母子并不好,之后更是宠妾灭妻,放任他们二人自生自灭。
  在他的预想中,林痕得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情加重时,应该是大受打击,哀求他救人或者甚至是一蹶不振的,毕竟要是没猜错的话,之前林痕求生意识那么强烈,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他的母亲。
  可是,与他想的恰恰相反,林痕平静得过分了。
  这份平静,和林痕被世家子围攻的时候很像,是一种经历过太多不公与失望后的麻木,至于在表面之下,掩埋于心底的波涛有多大,只有林痕自己清楚。
  这样的性子既讨喜又招恨,讨喜在于有人会觉得这样很乖;而招恨,则是因为情绪内化表面不显的孩子更难掌控,这样的人往往冷静聪明知隐忍,更容易往人身上插刀。
  颜喻需要乖的听话的,更需要容易掌控拿捏的。
  所以,像熬鹰似的,得先把对方的尊严碾碎才行,对于林痕,就应该先把那层表面的平静撕碎。
  颜喻想着,冷笑一声,他俯身靠近林痕,目光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后,停在那双黝黑的眸子上:“林痕,我这儿还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无波的湖面被撞出一道裂痕,茫然无措漏出来,颜喻很满意,漫不经心地等人回答。
  信纸被猛地攥紧,挤压出刺耳的“哗啦”声,林痕额头上的热汗已经褪了干净,他开始觉得冷了。
  他知道,颜喻要说的,不会是好消息。
  “大人,我……”林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东西,说不想听吗?可是不听事实就能改变吗?
  颜喻看穿了林痕的想法,问:“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滚过一遭,里里外外都散发着寒意。
  林痕到最后也没能给出个像样的答案。
  见火候到了,颜喻就没了吊人的心思,他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看着林痕煞白的小脸,一字一句残忍道:“陆升派去临溯的大夫还没见到你娘就被林修溯截下了,被买通的活了下来,誓死不屈的两个被你爹送去见阎王了,至于陆升得到的消息——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吧,还用我说吗?”
  林痕木纳地摇了摇头。
  恰在这时,晃晃悠悠的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人喊:“大人,到颜府了。”
  颜喻“嗯”了声,径直下了车,林痕机械地跟在后面,踩着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碎雪进了颜府。
  风不知何时变大了,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林痕能猜到陆升那边收到的消息的内容,只是越知道越无力,素手无策的无力感重重包围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也隐隐猜到了颜喻的目的,那人对他的狼狈很满意。
  他跟着颜喻近了前厅,看人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人,您有办法让大夫给我娘诊治,是吗?”
  意识到颜喻另有目的后,林痕强迫自己从无力中剥离出来,尽力维持着平静,可还是被颤抖的声音出卖了。
  他做不到冷静,陆伏烟是世上唯一一个还会对他好的人了。
  颜喻撑着脑袋打量人,不屑掩饰自己的心思:“不错,所以呢?”
  指甲戳破信纸,陷进掌心,林痕靠手心尖锐的痛意保持着一丝清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哀求又无助:“大人,我已经很听话了。”
  颜喻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林痕已经很听话了,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听话。
  鲜血渗出指间,洇红薄而淡黄的信纸,颜喻点着指尖等了会儿,随后起身,慢步走到林痕面前。
  林痕红着眼睛看他。
  待走近了,颜喻才看清楚林痕眼前早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透亮的水珠在眼底打转,再多哪怕一点就会溢出来。
  手腕突然被抓住,少年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般紧紧握着,求他:“大人,我以后也会很听话的,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救救她行吗?”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下巴滚落,滴在颜喻的手背上,有点烫。
  颜喻动了下指尖,心想,这样就挺好。
  也正是他想要的。
  让林痕知道自己与亲人的生死都捏在他手里,不要试图翻出他的手心,也不要抱任何侥幸。
  再者,他也要让对方明白,这世上能让他们死的人有很多,但能让他们活的,只有他颜喻一人。
  所以,步入绝境时,就算是求,林痕也只能哭着求他一个人。
  颜喻动了动手腕,想抽出来,可是林痕抓得太紧了,他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给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泪,他说:“只要你听话。”
  这是答应了,林痕慌忙点头:“我知道的,我都明白……”
  泪水决堤,越涌越多。
  颜喻给人抹了两下泪就烦了,先前都快被他打死了也没见哭,现在却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擦都擦不完,颜喻垂下被泪水染湿的指尖,冷声道:“别哭了。”
  有威胁的意思。
  可林痕压抑太久了,情绪一旦发泄出来就收不住,根本不可能听令,他松开颜喻,垂着脑袋不断地掉泪,哽咽压抑不住,肩膀也有些抽。
  实在很让人心软。
  颜喻不可避免地想到江因,那孩子心大是真的,能哭也是真的,若真是惹了他还不哄,他能眼泪啪嗒啪嗒掉到天荒地老。
  江因的哭声总是很嘹亮,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哄他,所以即使是哭也带着点有恃无恐的意味;而林痕,眼泪落得无声,哽咽也压在喉咙里,只有实在忍不住时,才会泄出一两声细碎的颤音。
  声音小而闷,却震得人心尖发紧。
  林痕只比江因大三岁,经历再多,懂再多的事,到头来也还只是个少年。
  颜喻心中叹气,他原本是打算再把林痕逼狠一点,毕竟人都是贱的,只有痛极了、绝望了,才会记忆深刻,才会感恩戴德地抱紧唯一一丝希望,不敢背叛。
  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忍。
  算了,他想,以后多的是机会。
  颜喻抬手捏了捏少年的后颈,声音温柔了点。
  “那现在,要不要看看另一封信?”


第14章 “就这样?”
  「林痕我儿,见字如晤:
  痕儿最近身体可好?娘身在临溯,万般牵挂。
  近来精神恍惚,力不从心,失手送去几封含义不清的信,定然吓到你了吧。痕儿放心,娘亲已大好,遂写此信送予你,望莫牵挂。
  ……
  半月前,颜大人着人送的人参已交至我手,大夫说我那时状况堪忧,全靠人参吊命,病大好时,人参已用了小半。人参于我,实是救命之物,痕儿若是见到颜大人,务必代娘转达谢意。
  另,大夫于十月中旬到临溯,替我诊治尽心尽力,我知大夫自会交代,为表诚意,还劳痕儿亲自谢过,让恩人知你我母子并非知恩不念之人。
  ……
  信至此,愿我儿平安康健。
  娘亲安然,勿念。」
  泪水早就干了,泪痕犹在,干巴巴得挂在脸上,很不舒服。
  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房中没有点灯,信纸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林痕不在意,他反反复复把信看了无数遍,才敢相信这就是他娘亲手写的。
  林痕又一次把信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才茫然地抬起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眼睛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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