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作者:半里知途》第30/116页


  “不错,还挺聪明。”颜喻意味不明,神情很淡,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所以,”林痕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生死边缘的处境,而是悲戚又执着地问,“所以,大人今晚不留我,是准备找别人吗?”
  “嗯?”话题跳的有些快,颜喻没缓过神,疑惑了一声。
  林痕的神经在听见这个字的瞬间就死死绷紧了,摇摇欲坠,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分辨出音调中的细微差别,只觉心痛。
  “找谁?钟文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可是大人不是答应过有我在的时候不找其他人吗?”声音很低,微弱中带着委屈的控诉。
  话音未落,颜喻神情就变得不虞。
  林痕看到了,以为是因为自己刨根问底的喋喋不休,可颜喻知道不是,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自己。
  没搭理林痕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是在思考林痕的生死问题,林痕太聪明,猜测已经接近真相,而浮华枕是大忌,若非不得已,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因为其背后,牵扯着一桩几乎所有人都想将其掩埋的丑闻。
  作为一个男宠,林痕已经越界了。
  颜喻很清楚,所以他下意识要把人除掉。
  他不是非林痕不可。
  可是让他意外,也让他烦躁的是,他竟然犹豫了,哪怕只有一点。
  这很不正常。
  这仅仅只有一丝的犹豫心软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明明没什么重量,却能在掷进湖心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不大,但终究是波澜。
  久久不能平静。
  这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惶恐,高位上呆久了,他早就习惯一切都在掌控中按计划发展,而林痕,隐隐有脱手的趋势。
  这个认知让颜喻心中的烦躁更甚,他没好气道:“我就算要别人,你能如何?”
  林痕抬起头看他,眼神很复杂,既有对他直白毁约的不敢置信,又有不能左右结果的颓败,于是话音尤其闷:“不能怎么办……”
  像是久阴之时翻滚在天际的闷雷,很远,不震耳,却直达心底。
  颜喻心神晃动一下,他不再看林痕,垂下眼,却又看到自己刚送出去的红线,被人握很紧,细微颤动。
  面上不能显,所以只能将汹涌的情绪推到手上,试图靠紧握的拳头压制。
  颜喻突然想起新年第一天的事。
  送红包讨彩头的确是颜府的传统,但也只局限于颜府中人,里面的东西一贯是刘通准备,他从不插手。
  容迟与江因是例外。
  林痕两者都不是,自然没有,诱因是他看林痕身影落魄得紧,这才让刘伯去包一个。
  刘通拿不准里面要放什么,只好问他。
  可做彩头的东西不少,按理说随便拿一样就可以,他也是这么吩咐的,可刘伯都走出几步远了,他又把人叫回来。
  “把我放在柜子里的那枚平安扣放进去吧,”他说,刘伯知道那平安扣的来处,不赞同,他却说,“就那个吧,很适合他。”
  至于到底适合在何处,他没有解释,但心里很是清楚。
  去济源寺祈福的那一年,他十九岁。
  那一年,他先是和所有颜家人一起锒铛入狱,又在家破人亡之际被皇帝从牢中提出来,被赶鸭子上架拜了丞相,手握玉玺牵着江因一步步走到至尊的位置上,背着全天下的骂名成了个把持天子、扰乱朝纲的奸臣。
  没人问过他愿不愿。
  那一年大起大落,向来不信佛的他到最后还是起了问问天意的心思,去了济源寺。
  或许是心不诚吧,签没求到,连贡上的香烟都断断续续,唯有那个老主持交给他一个新打磨好的,还有没穿线的平安扣。
  老主持双手合十,叹他绝处逢生,以后定会有机缘,赠他一枚平安扣,望他往后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颜喻只是冷笑,老主持倒也真敢说,他一辈子注定平安不了,也无法顺遂。
  只是那句“绝处逢生”,倒挺适合林痕。
  至于再三转手的平安扣会不会保人平安顺遂,这一项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颜喻又看向林痕掌心的平安扣,被烛光映着,光泽温润,像是一直都有被小心呵护着,从没有经历过那场带着血与雨的欺压。
  玉是很娇气的玩意儿,否则也不会有“养玉”一说。
  很明显,林痕对它很好。
  颜喻的心有些乱,他烦躁地赶人:“知道了,出去吧。”
  林痕张了张嘴:“那大人……”
  “不找,行了吧,不会食言。”颜喻越发不耐烦,心想林痕要是再没事找事,他就一脚把人踹出去。
  索性林痕这次懂了什么叫见好就收,“噢”了一声往外走,临到门口,又突然转过头,认真道:“大人,我很快就会好的。”
  门口那处的光线暗一些,颜喻有些看不太清楚林痕的神情,只是觉得这才短短半年,少年脸部的轮廓更深刻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就出的错觉。
  他没理人。
  纵使没有得到有意义的应答,林痕往外走的脚步还是轻快了不少,关上门,红线就跟着他的动作扬了下,尾端扫过皮肤,痒痒的,很舒服。
  风雨来得狂,也走得快。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明亮皎洁,洗过一般。
  林痕指尖勾了下顺滑的红线,没回客房,而是循着记忆往刘通的房间走去。
  夜已深没错,但子时还未到,他只是把人叫醒教他打个梅花结而已,刘管家不会生气的。
  次日清晨,颜喻刚走到膳厅门口,林痕就迎面走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习惯,两人都在府中时,便默认会一同吃饭。
  林痕身穿天青色云纹常服,漆黑的头发尽数收拢脑后,秀眉舒展、目光炯炯,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贵气模样。
  走动间,系在腰侧的平安扣微微晃动,下面坠着一个标准的梅花结,穗子火红,格外夺目。
  颜喻挑眉,没想到这么快就系好了。
  一旁的刘通眼底乌青,正无精打采地招呼下人布菜,见到林痕,抱怨道:“林公子倒是精神不错,昨天三更半夜把我一个老头子从床上拽起来,偏要我教他编穗子,我嫌他学得慢,想着我替他编,没想到他还挺倔,非得学会了自己亲手编,这一折腾就是半夜。”
  颜喻失笑,道:“竟是这样。”
  “可不,”刘通打了个哈欠,倒也没真生气,道,“精细活最难为人,一会儿这忙完老头子我还得去补个觉。”
  颜喻点头,很是赞同。
  “不过,那红线是哪来的,当时不是全用上了吗?”刘通疑惑,红线是后来求的不错,但穗子是他亲手编的,没道理记错。
  “随便拿的,哄哄小孩。”颜喻压低了点声音回答。
  刘通了然,不再往下问。
  恰好林痕来到桌边,他先是朝刘通道了谢,又帮颜喻舀了碗汤,随后自然地坐在颜喻对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痕在颜喻面前的时候,动作大方了不少,款款自然,越发有贵族子弟的风范。
  林痕身高又往上拔了点,脸上也有了肉,和半年前消瘦的样子判若两人,颜喻漫不经心地瞧着,对自己养出来的少年越发满意。
  昨晚林痕离开后,他一个人又想了不少,思考自己,也思考林痕。

当前:第30/11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