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作者:半里知途》第60/116页


  和话本中总爱用浓墨刻画的谋反不同,林痕带兵杀进皇城的那天,并没有被血染红的残阳,也没有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是主动降的。
  城门大开,守卫将兵器放在地上,推出去,然后开了宫门,将人迎进来。
  那时他早已将江因送至城外,宫女太监也被他尽数遣到了还算安全的宫殿中,偌大的皇宫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不过转瞬,就被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充斥,被行军有序压抑的脚步声填满。
  那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吝啬了许久的太阳终于舍得从厚厚的云层后挪出来,投下耀眼的光芒。
  他孤身站在百数台阶之上,极目而望。
  烈日投下渐渐变大的彩色光晕,光晕套住屹立了近百年的盘龙石柱,还有台阶起始处,跨坐在马上的林痕。
  自北疆到京城,林痕是一路杀过来的。
  林痕进京之后没有停顿,径直入了宫,是以他身上还裹着血腥气,侧脸上有几滴干涸的血迹,身后赤色的披风扯破了一角,战甲也有破损,本该显得狼狈的。
  只是他眸色太沉,神色绷得太紧,很凶,无端让人畏惧。
  故而很轻易地让人忽略了他满身风尘。
  只是颜喻早就看开了,他并不怕林痕,只是一瞬间惊觉,江山易主,物是人非。
  成王败寇,他本就没打算活着走下台阶。
  林痕让其余人在原地候着,下马,一步步走上来。
  九十九级石阶,林痕一眼都没有往脚下看,只是固执地盯着他。
  终于踩过最后一阶,也只是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林痕哑着嗓子道了声好久不见,颜喻没应,只是把玉玺和相印交给他,说了声恭喜。
  其间意味,懒得深究。
  颜喻以为林痕会杀了他,或者用尽刑罚让他偿还那两年的耻辱,只是林痕并不按他预想的道路走。
  他被关在颜府,隔绝了所有消息,直到三个月后,林痕用江因被抓的消息逼他赴宴。
  回忆至此,颜喻敛了思绪,淡淡道:“莫不是来道歉的,毕竟那天吴将军擅闯颜府的事陛下还没给出合理的交代。”
  林痕抬头,道:“没有前朝余孽,吴将军只是想找一样东西,他觉得在颜大人手上,故来看一看。”
  “什么东西?”颜喻问。
  林痕盯着颜喻:“颜大人觉得呢?”
  颜喻不言,两人对视一会儿,林痕先笑开:“吴名想一出是一出,颜大人不必在意,他若还来,直接赶出去就好。”
  两人又对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各怀心思,默契地没再往下说。
  过了片刻,药膏上好,林痕抽出帕子擦了擦手,道:“今日前来,是想和颜大人做个交易,颜大人想不想重新回到朝堂?”
  颜喻像是没听到,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想把手腕抽走,却被林痕按住。
  “再晾一晾。”林痕道。
  颜喻遂不再动,看向林痕:“臣是前朝旧臣,并已经玉玺和相印交给陛下,这三月禁足间,已同外界断了往来,早就不知朝堂局势,也无意再回去。”
  颜喻拒绝得彻底,林痕一时无反应,等确定抹好的药膏风干了,才松开手。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朕若没记错,颜大人可是往外放了一队暗卫打探消息的,怎会不知朝堂局势?”
  “所以呢?”颜喻反问。
  “所以,颜大人若确定无意,朕只能帮颜大人把人收回来,当然,还包括跟在朕的人后面准备劫走江因的那些人,也一并收回来。”
  颜喻冷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林痕笑着摇头:“当然不是,颜大人的本事朕是知道的,颜大人若不想让朕得逞,朕不管费多大的力气都讨不到好处,所以,朕只是想同颜大人做个交易。”
  林痕起身,捏了枚桌上的点心,边打量边慢慢道:“颜大人的心腹各个铁骨铮铮,朕不想错失这些人才,只能请大人出面表个态,当然,朕会拿出大人小侄儿的近况作交换,如何?”
  颜喻眯了眯眼,林痕说的情况他当然知晓。
  四年前扳倒赵家之后,他又打压了一众世家,官职也因此空出许多。
  他用了四年时间,培养了一批出身寒门的能人志士,一步步帮他们站稳脚跟,撑起朝堂的半边天。
  林痕半路杀出来,又将他囚禁,那些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当然不会轻易向林痕屈膝称臣。
  再者,他们大多已经干出了政绩,林痕若不想激起民愤,就轻易杀不得。
  所以要想从根源解决问题,就只能让他出面。
  颜喻慢悠悠转了下手腕,撩起眼皮,提要求:“我要见稚儿。”


第47章 “我在这乖乖等着”
  时间一晃,就到了约定好上朝的日子。
  这天颜喻醒得格外早,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还漆黑一片,因着做了整夜的噩梦,坐起身时脑袋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
  一旦醒来就没了睡意,颜喻唤了一声,让守夜的方术去准备上朝穿的官袍。
  没曾想,他话音刚落,刘通就推门进来,怀中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烛光不盛,颜喻刚开始并没有看清,直到刘通来到近前。
  红得刺眼,这是颜喻的第一观感,随着周身的蜡烛被逐个点燃,他才看清,刘通抱来的竟是官袍。
  赤色官袍,他下意识抗拒,眉头皱起。
  不等他抬头询问原由,刘通无奈的声音就已经响起:“这是昨晚少爷睡下后,宫里送来的,我还问了句是不是拿错了,那公公说是陛下特地吩咐的,不会错。”
  官袍被颜喻一手抖开,细密的金线纹路就暴露在灯火下,庄严是庄严,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颜喻突然想起他也是穿过赤色朝服的,就在不久前的中秋宴上。
  当时江因被捉一事搞得他心烦意乱,他一心想着尽快进宫同林痕对峙,所以林痕让人送来时,来不及多想就套上了。
  如今回想,让他这个刚失了侄儿的旧臣穿一身红,何尝不是一种挑衅。
  “拿之前的官袍来。”颜喻把林痕送来的官袍随手扔在地上,吩咐方术道。
  “可,这……”刘通越想越担忧,怕第颜喻一天上朝就让人抓到错处,但他也看不得颜喻受委屈,纠结过后,指着地上的衣裳问,“少爷想怎么处理?”
  “送回去。”
  凌晨的插曲很快过去,颜喻换上穿惯了的深色官袍,出了府。
  马车到宫门的时间刚刚好,赶上一众朝臣进宫,颜喻掀开帘子,目光所及之处,乌泱泱一片皆是深色。
  看来,是林痕发神经,只改动了他一人的官袍。
  颜喻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青石板,越想越怪异,理不清林痕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要是真穿了林痕送的那套上朝,会成个多么显眼的靶子。
  虽然现在也挺显眼的。
  第一天上朝,自然引来或探究或讥讽的诸多目光,颜喻恍若未闻,面不改色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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