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作者:半里知途》第67/116页


  济源进屋取了茶水,斟了一杯,放在颜喻面前。
  “贫僧与颜公子应该有很多年未见了吧?”济源面目慈祥,问颜喻。
  “十一年。”颜喻答。
  “竟是这么久了啊,颜公子今日因何前来呢?”
  “解梦。”颜喻答,其实他更想问林痕来干什么,但忍住了。
  济源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道:“梦由心生,化自人心深处的欲念或恐惧,所谓解梦,也只是为了看清它们,颜公子应当比老衲更明白,它因何而生。”
  颜喻皱眉,他知道自己怕什么不错,但总感觉济源在绕弯子,不想给他解,于是问:“您对其他人也是这一套说辞?”
  济源也不觉冒犯,笑出了声,道:“人不同则缘不同,又怎么会一样呢?”
  那就是唯独拒绝自己了。
  颜喻点头,没再强求。
  如此一来,倒没什么可说的了,颜喻起身告辞。
  “颜公子,”济源也起身,叫住他,“可还记得那枚平安扣?”
  “记得。”
  颜喻答,就是送给林痕了,他不知道佛家是否忌讳这些,便没说。
  济源双手合十,合眼道了声“阿弥陀佛”,感叹:“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呐。”
  “什么意思?”
  济源还在笑,年近百岁的老人眼珠已是浑浊,却偏偏在看人时带着看透世事的清醒与透彻。
  他说:“那枚平安扣的机缘已了啊,颜公子。”
  颜喻闻言愣住,他一时想不明白那句机缘已了到底指的是什么,保林痕平安顺遂吗?
  总不能真如话本中那样,关键时刻替人挡了一剑,人活着它碎了。
  从正门出来,迎面撞见背手而立的林痕,对方孤身一人,抬手望着天边飞过的鸟儿,看样子,似乎是专门从侧门绕过来等他的。
  林痕转过身,道:“好巧,颜大人着急回去吗?”
  不给人点头的机会,他接着说,“陪朕走走吧。”
  颜喻没多犹豫就点了头,正好他有事要问。
  林痕见状,带着颜喻去走济源寺里长长的游廊。
  游廊是该寺中很有名的建筑,黄琉璃瓦搭于廊顶,往外是绿色剪边,剪边下是镂空木饰,木饰由左右两排向前延伸的梅花圆柱撑起。
  廊宽十余尺,足够三五人并行。
  廊下别有洞天,头顶是以黄色为主调的彩绘,颜喻对佛家了解不多,佛八宝也只识得三四样,初看之时还很新奇,之后便越发觉得无聊。
  林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
  他问:“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竟然没主动阴阳怪气,颜喻觉得稀奇,便好脾气地答了这个问题,只是瞒下了梦的内容。
  林痕应该只是随便找的话题,听完并没什么反应,只是顿了顿,道:“朕来找住持,是想请他出席不久后的登基大典。”
  “嗯,知道。”颜喻应声。
  半路发达的皇帝嘛,总要找人帮忙粉饰一下自己的谋反行径,打造个顺应天意的好名声,好尽量名正言顺地坐到龙椅上,德高望重的住持就是不二人选。
  “朕打算让颜卿率百官奉册宝,颜大人可愿意?”
  奉册宝是登基大典中很关键的一步,是由百官将册书和宝玺交给皇帝,代表认可与听从。
  而能在此种时候站在百官之首的,则是最有权势,也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颜喻停下脚步,面向林痕,讽刺地勾了下嘴角:“我不愿意。”
  林痕并无意外,也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僵持。
  时候尚早,香客大都集中在前殿上香,游廊中并无多少人,但总有三三两两经过,向他们投来疑惑好奇的目光。
  对视累了,颜喻率先移开目光:“我会回朝,是交易,也是让步,但也仅限于此,多的我做不到,也不会做,陛下另寻他人吧。”
  “丞相是百官之首,群臣表率,此事于情于理都该颜卿来担。”林痕说。
  “于理是,但于情不是。”颜喻继续往前走,再没了欣赏游廊的雅兴,“林痕,你把我的亲侄儿拉下来,扣押住,再自己坐上属于他的位置,还妄想我心甘情愿地带领百官臣服于你,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吗?我不觉得,也不信你看不清局势,你和江因已经败了,败得彻彻底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我,捏着江因……”
  林痕突然顿了一下,两步走到颜喻身边,抓住颜喻手腕,制止他再往前走。
  “捏着江因性命的也是我,颜喻,你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颜喻冷笑,顾忌有人在场,他往前逼近一步,同时压低声音,嘲讽道:“林痕,你可真有出息啊,整天就知道拿个失智的孩子压我,你不是说自己是皇帝吗?倒是换个筹码啊。”
  “颜喻,他和我一样大,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林痕攥着他,声音狠下来,“他是皇帝,输了就该承担后果,自古以来亡国之君都没什么好下场,是你一直妄图给他圈出个安宁的生活,颜喻,拿他压你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他不配的,你把拉着他的手放开,行吗?放开我就不逼你了。”
  “不行,”颜喻摇头,“不可能,他是我侄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放手。”
  “那他要是死了呢?你也要下去陪他吗?”林痕问,声线颤抖,他感觉到了。
  颜喻猛地抬眼看他,眸色锋利,夹杂着瞬间溢满的痛苦,嘴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像是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扯断了,蜷曲起来。
  “是。”颜喻答。
  一瞬间,如坠冰窟。
  林痕不知道,这个回答响起的时候,更痛苦的到底是颜喻,还是他。
  他真的很想问,那我呢?
  却毫无立场。
  胸腔中翻涌的恨意告诉他,不是要报复吗?现在正是时候。
  把江因坠崖的消息说出来,说出来,颜喻肯定会被压垮,会痛不欲生,那样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另一半碎得彻底的爱意又在嘶吼,说颜喻会撑不住的。
  问他垮了你怎么办,你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就是想看他痛苦,看他悔恨,但前提也是看着他。
  说出来的后果,你撑得住吗?
  对啊,撑不住。
  单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恐慌。
  见林痕脸上的肌肉明显僵住了,颜喻又道:“是不是到最后,你还要把刀架在江因脖子上,逼我对你俯首称奴,摇尾乞怜?是不是只要我敢反对,你就敢让我亲眼看着江因去死啊?”
  “不是……”林痕退后一步,背撞到身后的木柱上,这一声并不明显,像否定,又像祈求,祈求颜喻不要说了。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颜喻笑了声,很微弱。
  惶然抬头,就发现颜喻的情况并不正常。
  呼吸急促,胸膛的起伏也很明显,是愤怒,更是失控。
  像失了地基的高塔,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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