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作者:余酲》第2/85页


  可惜关于这六年,梁奕知道的也不多。
  “那场考试之后你就转学去国外音乐学院,主攻钢琴演奏。反正你转到我们学校本来就是过渡一下,我们都知道你迟早要走。”
  “你是去年秋天回的国,那会儿我正因为工作焦头烂额,你听说我有经纪人证,就问我要不要来给你当经纪人。”
  “之前五年多,我们俩只是偶尔通过网络联系。你平时很忙,经常在琴房泡一整天,外出活动不是参加比赛就是演奏会,回国的这几个月尤其,毕竟你在国内的事业版图刚打开,我又是刚接触这个行当,事关你的职业发展,找合作方签合同什么的都得谨慎。”
  “你的父母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他们现在常居国外……”
  听到这里,俞心桥有了点反应:“我回国,他们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梁奕摇头:“你在国外学音乐那几年,也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
  俞心桥皱了皱眉。高中那会儿他和父母关系不好,是因为他突然出柜,并拒绝父母替他安排的出国深造。可既然他后来顺利出国,发展得也算不错,为何还是和父母如此疏远?
  梁奕看出他的疑惑,说:“其实这些年你和父母的关系有所缓和,当时你回国发展,他们还私下联系我,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年关那会儿他们原本也打算回国过年,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后来你结……”
  梁奕吞吞吐吐,刚开了个头,外面响起敲门声。
  脑部ct结果出来了。医生观察后认为俞心桥的大脑并无明显创伤,失忆症多半还是心因性质,建议如果没有其他身体不适,家属签个字就能出院,回家静养即可。
  “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俞心桥问。
  “关于失忆症,暂时没有明确的治疗措施。”医生说,“建议您保持良好的心情,平时多向周围的人倾诉,对克服症状会有一定帮助。”
  也就是说,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恢复。
  俞心桥沉默了。
  作为经纪人兼朋友,梁奕安慰他:“就算恢复不了也没关系,你现在相当于少练六年琴,眼一闭一睁直接走上人生巅峰,血赚啊。”
  对于这番扯淡歪理,俞心桥意外地觉得挺有道理。
  事已至此,他放宽心,拿起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我爸妈还有多久到?”
  梁奕翻了下手机:“二老是在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登的机,预计十二个小时后落地。”
  “那我得在这儿待到明天?”
  “倒也不一定……”
  俞心桥啃一口苹果:“不是要家属签字才能出院吗?”
  “是的。”话题转了回去,梁奕又吐字艰难,“刚才没来得及说,其实你多了个家属。”
  俞心桥愣了下,颇有些难以置信:“是我妈改嫁,还是我爸再娶了?”
  “不,是你……结婚了。”
  下午,窗外飘起蒙蒙细雨。
  俞心桥披着衣服下床,看被雨水模糊边缘的日常景色,看远处被打湿反着光的屋顶。
  和目睹到的一样,自醒来后,灌入脑海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可等他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记不起。
  最初撞大运的喜悦犹如狂风过境,平息后只余满地狼藉,此刻的俞心桥渐渐被一种类似茫然的情绪包围。
  返回床上躺下,俞心桥用被子蒙住半张脸,听着外面走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慢慢地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首都今年的春天回温很快,病房里空调都没开。俞心桥把自己捂出一身汗,探出脑袋狠狠地喘一口气。
  胳膊也伸出来,正要把袖口卷起放松一下,悬空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
  沉冷的嗓音随之传进耳朵:“别动,一热一冷会着凉。”
  几乎是下意识,俞心桥屏住呼吸。待意识到来者何人,他才迟钝地卸了力气。
  由着那人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俞心桥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偏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六年之后的徐彦洹,已然拥有一副区别于少年人的身体,个子更高,肩膀更宽阔,挽起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精瘦却充满力量感的手臂。
  让俞心桥想起以前,徐彦洹从来不穿衬衫,哪怕到了冬天,也只在宽大的校服里塞一件T恤,完全不怕冷似的。
  以前。
  现在。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却天翻地覆,仿佛和世界脱轨。时针悄无声息地转过一圈又一圈,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六年,连梁奕都从不着调的少年变成临危不乱的大人,只有俞心桥还停留在过去。
  这感觉糟糕极了。
  倒完水转过身,对上俞心桥那双清亮的眼睛,徐彦洹有一瞬的恍神。
  走回病床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徐彦洹瞥一眼地上的垃圾桶,里面躺着一颗啃得很干净的苹果核。
  就在这时候,俞心桥开口了:“小奕呢?”
  徐彦洹抬眼的动作不甚明显地顿了下。
  小奕指的自然是梁奕,上学的时候俞心桥一直那么叫他。
  “梁奕说去拿点东西,晚上再过来。”徐彦洹说。
  俞心桥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过一会儿,才又说:“这次麻烦你了。听小奕说你现在是律师,平时工作很忙。”
  他只从梁奕口中得知自己的结婚对象是徐彦洹,并不知道两人熟悉到什么程度,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结婚。梁奕还告诉他,他们是在去年11月注册领证,名副其实的闪婚。
  而在俞心桥的记忆中,徐彦洹对他极其厌烦,面对他的时候别说温言软语,连笑容都欠奉,因此俞心桥推测两人平时的相处模式,最融洽也不过相敬如宾。
  徐彦洹却在听了他这番礼貌的话之后,眉宇微微蹙起。
  病房里只亮一盏床头灯,光在徐彦洹脸上投落一片阴影。这张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脸,还是勾起了那些本该封存在心底,却因为缺失的那六年变得格外清晰的回忆。
  连同心脏无法克制的躁动。
  俞心桥听见徐彦洹说:“不麻烦。”
  紧接着阴影压下,徐彦洹弯腰,忽然逼近的气息让俞心桥一霎恍惚。
  再回过神,面对的已经是徐彦洹摸了个空的手,以及隐隐错愕的表情。
  躲开完全是下意识。
  毕竟在俞心桥的印象中,他们只是关系一般的同学。而且就在“昨天”,他们撕开最后一层体面,互相说了许多伤人的话,闹得比鱼死网破还要难看。
  徐彦洹收回手,身体却没有退开。他看着俞心桥,眼神有探究,还有一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
  嗓音也低了下来,像浸泡在雨里。
  “真不记得了?”徐彦洹问。
  理智告诉俞心桥应该回答:是的,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你讨厌我,无数次拒绝我,有我在的地方你都退避三舍,仿佛我身上携带某种致命病菌。
  可是怎么回事……俞心桥很轻地吞咽一口空气,压住过分剧烈的心跳。
  也许是因为下雨,又或许是此刻光线不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俞心桥觉得徐彦洹好像有些难过。
  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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