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地里[1950]》作者:喜河山》第23/108页


  年英顺着声音望过去,平安正在修一台30马力的柴油机。
  她没有回过头看她,表情专注,不急不躁,仿佛生产车间坏掉的机器并不能影响她做事,她只需要把手里头的事情做好。
  年英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无论接下来是什么困境,她只需要像平安这样静下来,做好手头的事情。
  自从粮食进城,很快米行也开始降价,随之而来的是人心稳定,钢铁厂,纺织厂,酒精厂,造纸厂……陆续开工。
  年英根据订货单子,准备挨个找过去。
  第一个便是钢铁厂。
  钢铁厂的负责人听了年英的话以后直摇头,道:“这个情况,我们不可能再赊账当冤大头,你们欠的货单太多了。”
  年英也明白对方的考虑,她到底还年轻,还做不来死缠烂打,年英礼貌地离开了。
  钢铁厂的负责人看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振兴机械厂的原厂长实在是不是人,把自己的女儿扔在这里收拾烂摊子。
  年英接下来找的对象全部都拒绝了她,也有人委婉地建议,让她可以卖掉厂里的所有设备,有可能能够填上一部分亏空。
  年英摇了摇头,那些设备如果现在卖了,也是跟卖废铁一个价格,她实在是做不到。
  年英看了看名单,只剩下纺织厂了。
  之所以把纺织厂留在最后,是因为以前父亲和纺织厂的女老板关系不和,而这一次,父亲跑路前,接了纺织厂老板的单子,又骗了对方的钱。
  她觉得对方肯定不会帮忙,于是潜意识把对方放在了最后。
  实际上,她在对方办公室看到人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怕从对方眼里看到幸灾乐祸和嘲讽。
  反而是对方给她倒了一杯茶,语气温和地道:“这几天不好过吧?”
  女老板也就五十来岁,微胖,她并不像她的父亲那样拥有一个商人的外表,她的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慈祥,整个人非常的亲切。
  年英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以前跟这个人没有接触过,所以先入为主的觉得对方凶。
  她这话说得很自然,没有歧视的意思,也没有看笑话的想法,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年英抬起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受的。”
  女老板笑了:“这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卷钱跑了。”
  年英到底不会在外人面前怨自己的父亲,沉默了下来。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情?还是说你准备在这儿坐一下午?”
  “张姨,我不想关闭机械厂。”在这个人面前她觉得自己不要走那些弯弯道道,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就好。
  对方听了这话,有些欣赏地看着她,道:“这是好事。”
  “我自己的力量薄弱,所以想要请几位平城的长辈入资机械厂。”
  “现在所有人都在重新开工,每个人都很困难,没有这个能力帮你。”
  年英明白这一点,也明白对方拒绝了。
  “我懂了。谢谢您愿意见我。”年英说着就要告别离开。
  女老板叹了一口气,道:“等一下。”
  她看着年英,自然也知道这段时间年英为了不关门有多辛苦,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你父亲这一次判断错了。”
  年英明白,对方说的是对局势的判断,她父亲不会想到物价这么快就能够稳定下来。
  “我不会投资,但是我会给你指一条路。”对方说道。
  “您说。”
  对方看着这个年轻人,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林业局和西南工业部开了会。我有幸跟去,你知道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吗?”
  年英摇了摇头。
  “会议主题是农业水利与排灌机械,新中国非常重视农业发展,今后农业的中心肯定是农业排灌机械和水利工作。”
  年英看向她,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你父亲这一次选错了,这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了,这一次粮食运输,你也看到了农民的力量,他们现在有地了。”她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年英看向了这位长辈,对方目光温和,眼神里带着对世事的洞察,那是她这个年纪没有的东西。
  “你回去安抚工人的情绪,你父亲不是这个机械厂的灵魂,工人才是,只要你守住了他们,这个厂就不会倒,你要记住,你现在守着的是平城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机械厂,哪怕是过去,它在农业的地位无法取代,更何况是现在,没有人希望它倒闭。”
  她看着年英的眼睛,再一次提醒道:“你要明白,新中国不希望它倒闭。”
  年英走了出来,她得到的消息太多了,她接受的教育大多数来自父亲的言行,她对于现在的局势判断也是九死一生。
  她没有想到的是,是所有人都在争取那点生机。
  晚上,平安还在检修厂里的设备,年英站在旁边,说了纺织厂厂长的话,重点提到了那一次开会的主题。
  平安听了以后,长久地沉默了下来,继而又忍不住笑了,她生在农村,长在田野间,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个主题对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农业水利与排灌机械。
  真好。
  大雨中,胡寡妇和李振花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穿梭在雨兰镇的河边。
  河水奔涌,已经冲出了河道,李振花皱着眉头,看着翻滚的黄色巨浪。
  这个天气压根看不到河里的砂石是什么样子。
  这种下雨天,农闲时刻,粮仓的事情也少,出来找砂石实际上也找不到,但李振花依旧出来了。
  起初,李振花只是看河流,胡寡妇就看她每条河流都要弄一个棍子去测量一下,她又瘦又小,胡寡妇每次都紧紧拉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被水冲走了。
  胡寡妇从来没有阻止过李振花,在她心目中这种读过书的年轻人都是有大学识的,她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
  她不太明白,可她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
  唯一的问题是,李振花这个年轻姑娘太不注意身体健康了。
  每天回去了以后,李振花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而是擦干了手,然后坐在凳子上开始写写画画。
  胡寡妇赶紧给她拿干衣服,催着她换上,不管怎样,身体都是本钱。
  两个人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所有的河流都看完了,李振花又开始让胡寡妇带着她去爬山进村。
  胡寡妇不理解,但每次也都照做了,正好每次出去的时候拿一个背篓,还能挖点野菜,背点野果回来,每次又能让粮仓的这些孩子们高兴一下。
  这天,胡寡妇和李振花回来以后,李振花又开始写了起来。
  胡寡妇催她换一件干的衣服,不要感冒了。
  她去给这个年轻的不爱惜身体的小姑娘烧点热水。
  等她端水进来的时候,对方又开始俯身写了起来。
  胡寡妇把热水放在桌子上,她实在是忍不住看了看。
  李振花抬起头。
  “我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去。
  胡寡妇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这一次她手里拿着黄麻进来,坐在旁边搓麻绳。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和搓麻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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