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作者:天下归元》第1000/1001页


  “我就怕吵不醒!”慕容翊没好气地拖着拖鞋,在床边坐下,开始摆弄他那堆纸包。
  打开一个油腻腻的纸包,里头是拔丝猪蹄,时间久了早就不拔丝了,冷掉的油腻在肉皮上,隐约还能看见几根猪毛。
  阿召捂住鼻子让了让。
  慕容翊抖了抖纸包,对纱幔里的人道:“哪,去买了孙麻子的拔丝猪蹄,听说小孩子不要吃猪蹄这么肥腻的东西,容易闹肚子……你是不是觉得不太满意?怕不怕阿召闹肚子?那快点起来打我啊。”
  纱幔内没有动静。
  慕容翊也不在意。
  当初雪原之上,她气息淡去,一厢情愿丢下江山给他。
  他根本不愿独活,却被狄一苇等人步步看守,守得风雨不透。
  他死不了,但狄一苇等人也别想收殓铁慈。
  他将铁慈抱在怀中,一步也不离开她,总觉得她还留有一线呼吸,试了又试,日日夜夜不休,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他说铁慈不腐,别人说因为雪原太冷。
  他说还有呼吸,别人沉默看着他,眼神怜悯而包容。
  他也不管,你们不给我死,总管不着我疯。
  景绪被他一次次逼着给铁慈把脉,一开始不说话,后来说似乎生机未绝,但体内经脉全碎,实在没有活的可能。
  但这话说多了也打脸,大家都在打脸——他将铁慈抱了一个多月,不仅没腐,还脸色变好了。
  景绪把脉后震惊得掉了假牙,因为铁慈怀孕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怎的,她体内的经脉在慢慢愈合。
  他也便不再死了,在等。
  她睡了太久,睡到无声无息鼓起了肚子,再不知不觉生了娃,生娃的时候险些难产,还是召了联盟名医才助产成功,现在娃都两岁了,还不肯起。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桑棠临终将自己的残余内力给了铁慈,本可以助她慢慢消化护住内元多活几年,谁知道端木最后不知道出于报复还是怜悯,又将毕生残余功力灌给了她。
  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端木的真力又极其霸道,这一灌进去,当即将她原本就被戕害残损的经脉给炸裂了。
  这一关,她熬过去就是沉疴得治,熬不过去,就是一条命。
  在此之前并无先例,后者可能性更大。
  这是端木的报复,也是他的补偿,单看铁慈运气。
  铁慈运气不错。
  因为最后一战,师父给她那一枪的弹头,将一支珍贵的药剂推进了她的身体。
  那是联盟最后留下的医学至高智慧结晶,理论上可以重塑经脉,修复体内一切暗伤,只是刚刚研制成功,效果和副作用还没能得到印证。
  这同样是师父的报复,或者说补偿。
  依旧是看命。
  命运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到现在,大乾还没等回来他们真正的主人,阿召没有看见过母亲睁开眼睛,慕容翊还没等到那声阿翊。
  慕容翊坐在床边,先检查了铁慈的状况都好,才絮絮叨叨和铁慈道:“出去又撞上妙辞社搞活动,这回是和联盟诗人们斗诗,这就不明白了,一个写古诗,一个写洋文诗,怎么比?”
  “写你的大帝传出第三版了,听说还是个联盟人写的,卖的盛都纸贵,这家伙写情一绝,就是有些细节一看就离谱,什么我自荐枕席,最后一次明明是你自荐枕席好吗?”
  “酒楼里还在说着你当年回到从翰里罕回到盛都时万民迎出百里的盛况,说那天百姓的泪水简直可以拯救从此以后大乾所有的干旱,真是的,说了三年了还在说,说的人不腻,听的人也不腻,你真是以一己之力养活了盛都所有的说书人,回头记得和他们抽成。不过话说回来,那天人真的好多啊,马车一步一停,一步一停,道旁的土都被百姓磕出了坑,可惜你没看见……”
  “西市上的你的画像卖得越来越贵,盛都家家供奉也就罢了,联盟人凑什么热闹,你这不还没死嘛……”
  他又打开一个纸包,“这是炸鹌鹑,阿召说要吃,对了,我记得他对鸟肉过敏来着?哪种鸟肉?不记得了,想来吃一口没事吧?对啵?”
  他晃了晃纸包,看铁慈没动静,丢下。
  又打开一包纸包,“油炸牛肉饼,一文钱一个。哈,牛肉都快一百文一斤了,这么厚的牛肉饼,得有最起码一两牛肉,一文钱?你猜里面是猫肉还是狗肉?哪,要么阿召你给你娘吃吃看?”
  说着把牛肉饼往阿召嘴里送,阿召也就叼住,眼泪汪汪对娘告状,“娘,坏爹又虐待我了哦……”
  娘不理。
  阿召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香气浓郁的帕子,捂在他娘鼻子上,“娘,爹要讨新皇后了,她今天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捡了她的帕子,你闻闻,是不是咱们宫里的香?赶紧起来啊,你把江山给无情的狗男人,狗男人娶新人,住你宫殿,打你儿子,这你也能忍?”
  慕容翊眼睛一亮。
  狗儿子这计策不错。
  父子俩眼巴巴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
  一如过往一般,毫无动静。
  看来并不介意抢老公打儿子。
  阿召不死心,又摸出一个荷包,“今日上街,又有男人对爹爹吟诗了,女人挖墙脚,男人也来,娘,就问你怕不怕?怕不怕!”
  “……”
  慕容翊:……你娘还真不怕。
  等不到回应,父子俩也习惯了,齐齐叹息一声,却也没多少懊丧,爬上床各睡一边。
  行吧,不睁就不睁。
  允许你傲娇。
  天光犹在,长日如水,人还在身边就行。
  尤其对于慕容翊来说,经过撕心裂肺天崩地裂,只求睁开眼她在身侧,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捱下去。
  有她在,便有春花秋月,山河永继。
  慕容翊睡得很沉,哪怕经历了儿子抢被子,脚踹,架腿等种种风波。
  毕竟白日里忙不完的政事,还要亲自照管儿子,还要亲历亲为照顾铁慈,铁慈睡了几年,身上连个褥疮都没有。
  说不累是假的。
  而且他喜欢睡觉。
  只有睡梦里,才能重见那个鲜活的,明亮的,会打架会骗人会骂人,也会包容天下心怀四海的铁慈。
  才会在大海之上重逢,在书院湖边散步,在藏书楼上烤鹅,在西戎沙漠间跋涉,举目望明日,转头见河山。
  才会将往事置景,一一伴她走遍,熬过这孤灯长候的夜,忘记久候不至的失望,天光大亮时睁开眼,还有勇气面对明天。
  他在梦中微笑,喃喃道:“……嗯,两个男人,未必不暧昧。”
  他梦见了合欢林中留香湖边,他在帮男装的铁慈洗头。
  风从湖面荡过,对岸莲叶田田,花在绿盘下安睡,枝蔓在碧水中亭亭,鸳鸯在水上蔓下交颈,天鹅们埋着头,雪羽间探出深红的长喙,水波撩动声清越,指掌间散开乌黑如缎的长发。
  气氛如此暧昧,仿佛到处都藏着脉脉的眼波和难言的情意。
  只是当时已惘然。
  ……忽然一个熟悉的,几年未闻的声音,附在他耳侧,阴恻恻道:“说!哪个男人?”
  慕容翊瞬间从混沌与清醒的交界中返回,还没开口睁眼,眼泪已簌簌落在了颈侧的手上。
  他没动,含泪笑起来,轻声呢喃道: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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