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作者:明灵不顾》第2/102页
晨曦的天际仍带有夜的痕迹,弹丸红日的光给兵卒脸染上些许朝气。
壮兵们三两围聚在营帐前,就手端起碗仰脖喝干醪糟,大口嚼着烤马肉。
众人笑谈间,时泾蔫头蔫脑地走过不理人。
“时小兄弟,大帅的伤好些没?”壮兵上前扯住人问。
“不知道。”时泾全无平日里跟兵卒谈天说地的兴奋劲儿。
“他人呢,吃马肉没?”
“他怎么可能吃得下。”时泾神色复杂,眺望远处半晌才吭声,“他心里不痛快,整晚没回估计是吹冷风去了。”
众人莫名还待再问,时泾却已匆匆走远。
直到司马厝昨晚下的军令传遍军营,众人才得知军中连杀多匹战马以食,其中包括凉锦骢!
诸军宛若挨了记重锤,连日来的散漫全然荡尽,站岗时挺拔如松,操练时更是口号震天,现出初入营时的澎湃热血。
司马厝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沉默着看了会,目光稍霁,转身回帐。
朝阳暖了风雪夜里不归的人。
时泾拍打着他玄衣上凝的冰霜,蹙眉嘟囔:“怎么也不披件外衣,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司马厝没答腔,靠榻轻阖了眼。
他枯坐着被冷风吹了一夜,盯着无边朔原看了一夜,直至破晓晨光乍现。
时泾给他披了毯,从帐中退出时正好撞见在外立成冰雕状的柯守业。
柯守业急切迈开几步,欲要开口却见时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随他到僻静处站定。
时泾说:“爷歇下了,有事过会找。”
柯守业望天长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该让我负荆请罪的。”
“不急,有的是机会。爷又不吃人,不会真把你怎样。”时泾同情地望他一眼,复又忧心忡忡,“初六了,若是从衡州运了粮草来也该到了。”
他们驻扎在朔漠西边与陇溉平原交界附近,依靠衡州供给粮饷,可这期间已经断了几月。
柯守业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说:“押运队今早刚到了……”
“欸你不早说!我这就告诉爷去……”时泾猛地一拍脑门,掉头就要跑却被扯住。
柯守业面色古怪,全然不见喜色只有晦暗一片,“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第2章 澧都秋 “去扶侯爷起来。”
大乾自先皇天衝帝平定羌戎、鞑蛮两族后安稳已久,而今硝烟骤起。羌戎于进犯北边战略要地,来势汹汹。
朔北军与之展开激烈交战并于通陇走廊退敌,而此战主将司马厝于今日还京。
偌大的行宫楼宇层立,琉璃瓦铺筑的重檐殿顶被缭绕于飘渺云雾间,尽显庄重恢宏。
“圣上就在里面,唤内臣通传即可,卑职先告退。”侍卫带领其行至奉先殿门前恭敬道。
此为天子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外臣之所。
司马厝颔首,大步朝殿门走去,目光掠过殿前人影时顿了顿,一改先前的急迫踱步到殿檐之下,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道:“程大人,好久不见。”
“有劳公公,区区酒钱不成敬意。”
程岱正讪笑着将一串银钱塞进殿门的小太监手里,闻言一愣,顺声望去时爽朗道:“呦,小侯爷回京了。”
司马一族屡世公侯,地位崇高。自司马霆逝世,长宁侯的爵衔就落到了独子司马厝身上。
时泾望其愤然离去的背影,苦涩道:“我看这十有八九是不会给通传了,这会儿可有的好等了。”
“圣上日理万机,得见不易。不过侯爷乃贵客耽误不得,可效以……”
黄门当道当真如毒瘤,浮云蔽日,腐朽至此。
“是啊,刮目相看,深感意外。”
“可我不想闻,也更不想进去。”
小太监神色僵了僵,嘴角下垂露出不悦,吊着嗓子道:“那敬请侯爷在此恭候,奴婢这就去通传。”
程岱彻底收了笑,阴阳怪气,“东厂牢狱可是个好地儿,该闻的不该闻的味一应俱全。若是挑,怕是只云厂督能让小侯爷闻个痛快。可别得罪了人把自个弄进去了,怪我没念着和你爹的情分提醒你一二。你好自为之,告辞。”
“赶明儿我做席,邀你来府上喝酒。”程岱亲热地上前,将手搭上司马厝的肩。
“当年你跟你爹回京述职时才到我腰这么点高。这不,现今打朔北一回来,当真士别三日……”
“不必。”司马厝眉梢轻挑,冷凝如霜。
“还成。”司马厝不冷不热回道,“不及程大人有本事,我就是学个十年八年也学不来。”
“是么?那程指挥使闻着这脚气可是舒坦了,神清气爽吧,可惜我没这癖好。”司马厝在日光下微眯了眸,负手迈出几步,“我挑,闻不得怪味。”
司马厝冷眼望着程岱恼怒离去的背影,“程指挥使走好不送,别行差踏错摔着了下不来地。”
“好,好得很。”
司马厝不动声色站远几步,眸光似是藏了一汪能压得人无法喘熄的寒潭,“程大人的酒钱够稀罕,司马哪敢劳大人破费。”
程岱的笑僵在了脸上,缓缓将手抽回正了正头上的缠棕帽,说:“小侯爷当真有本事,不但学会舞枪弄棍,连带着还学会了说话夹枪带棒。”
程岱冷笑,若有深意接着道,“你说,小童跟尊大佛比算得个什么玩意儿呢?屁都不是,偏生人家就杵在那,大佛脚下可比内城宅地金贵,沾的脚气都比酒肉香。”
“小的请侯爷安。”适才收了银钱的太监步下了台阶,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宦服,腰身微弯,油头粉面堆笑说,
他任职锦衣卫指挥使,身着青蓝色锦绣飞鱼服,身材伟岸,偏偏面颊两边多出些横肉显得颇有些圆滑。
“话别说太满,这年头就是去烧个香拜个佛,要进门槛还得先看人守门小童乐不乐意。”
殿廊道口,秋风穿堂而过平添阵阵寒意。
“那就等着,等到为止。”
司马厝神色不变,越过忧心忡忡的时泾来到三十九级汉白玉石阶前,竟是一撩衣摆单膝跪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泾忙不迭跟着跪下,不敢多言。
殿前丹陛空荡,站边侍奉的宫人皆垂眉敛目,战战兢兢,皇威之下莫不如此。
奉先殿内,头四方熏炉上燃起的檀香烟雾缭绕,内柱层层重叠雕龙画凤,似欲腾空而去。
元璟帝李延瞻已过而立之年,面相方正顽若坚石,着一身淡紫色夹绸衬底五爪金龙闲居吉服,身形圆润雍容贵气显露无遗。
他正倚靠着金漆雕龙宝座闭目养神,手虚虚扶额轻唤:“魏大伴,来给朕捏肩。”
良久无人应,李延瞻微恼,坐直了身正要发作,却见到来人时缓和了神色,唤道:“云督。”
来人步履沉稳,行于桌案前站定。
“请皇上圣躬安,义父身体抱恙,特命臣前来侍奉,万望陛下海谅。” 云卿安身着一身绯红色四兽麒麟纹妆花罗曳撒袍,头顶锚金乌纱帽,敛目躬身语调却不卑不亢。
李延瞻甚是放松,说:“云督来得正好,到朕近前。”
云卿安依言来到近前,却未给元璟帝捏肩,而是与之维持一步之遥,淡声开口:“陛下可是乏了,政务繁忙当劳逸结合才是。”····“锦衣卫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查个官员都查不好,区区小事都要来请示朕。”李延瞻不悦道。
朝中户部左侍郎虞崇被指徇私舞弊,锦衣卫指挥使程岱奉命查证却迟迟未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