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作者:四野深深》第67/98页


  “李景恪你是不是找死――”池振茂这辈子被挑战父权权威的体验大概都来自李景恪,他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种和祸害,将他曾经的婚姻和家庭搅得鸡犬不宁,哪怕到今天还要他没面子地站在这里。
  他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抬手就想掐住李景恪的脖子往下按,对如何打人经验丰富。
  李景恪偏头看了眼池灿可能会回来的方向,握住池振茂的手臂没有动手,紧接着被激怒的池振茂往后推,一路失守退到墙头拐角的视线盲区,然后才骤然用力甩开钳制,一拳挥了过去。
  “到底谁在找死?”
  池振茂往旁边一栽,李景恪只是手背擦过墙壁,倒没什么痛觉。
  他揪着池振茂的衣领拽了回来,和那双不敢置信的浑浊充血的双眼对视,膝盖一顶叫人痛呼出来,令对方几乎再没有还手之力。
  池振茂活了四十多年,大概没想到李景恪真的会还手,“你果然……是个无法无天下三滥的畜生!”
  李景恪颔首仿佛表示认同。
  因为李景恪和他不一样,他只会打必须要挨他打的那个人,而李景恪的丰富经验来自谋生经验,不想挨打就要泯灭人性,打谁都是一样的打。
  “那都是因为我踏进过你池家的门啊,”李景恪压着指节发出骨骼震动的响声,胸口因为用力一起一伏,微笑着低声说,“现在我不还是你的儿子,池灿的哥哥吗?”
  “你猜池灿如果和我当初一样,能挨过几拳?”他说道,“但你马上要回北京了,应该也不在乎。”
  池振茂喘着粗气,痛苦不堪,也恐慌被人发现,怒道:“你――”
  “如果让池灿看见他的爸爸被打成这样,池灿会不会在乎呢?”李景恪好奇地出声。
  不过与此同时,以最快速度买完了李景恪交待的那堆东西的池灿从长廊那头回来,脚步声本是不会被听见的,但池灿两手沉沉,高喊的声音穿透几面墙体嘹亮地传了过来:“哥――我回来了!”
  世界为此安静了一秒,似乎惊天动地。
  池振茂趁此猛地推开李景恪,挥手便甩了一巴掌过去。没碰到脸,他把李景恪打得堪堪偏头。
  这才是习惯里的流程,接下来池振茂会把他拖倒在地,一脚,一脚踢在肚子、肋骨和四肢,随手抄起的棍子或皮带都是工具,隔壁房间池灿的啼哭也不会令黑影停下来。而李景恪第一次真正打人,是为没说过话的许如桔把拳头挥向了他的堂哥。池振茂在老宅堂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同样一脚一脚踹来,问他错了没有。他依然沉默。
  血会从伤口流出来,更多的却是看不见的,只感觉胸腔和鼻喉里满是铁锈的腥味。
  池振茂嘴里骂着脏话,说要踢死这个畜生。年少的李景恪蜷缩在地上,仿佛又听见他那讨厌弟弟的哭声,越哭越大,像是为他而哭的,从落地到人间第一天起的眼泪就是在为他而哭。他意识恍惚,邪恶好笑地想着,还清楚第二天早晨七点三十分是上学时间,而死在池家是下一秒,死去风城街头可能还有一个小时,也可能他还有明天。
  天已经黑了。
  李景恪站在原地沉默地顶了顶腮,看嘴角带血的池振茂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而他和池灿在走廊尽头的这间屋子突然有了动静,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池灿没在房间里看见李景恪,也没有看见自己的行李箱,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无头苍蝇般在昏暗的屋子里转了两圈,一下推门而出。
  门外路口停着的小桥车滴嘟一声响,两道车灯闪过来,池灿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行李箱,一转头,李景恪正站在不远处无声无息看着他,又将目光投向马路中央。
  池灿蹙着眉头望过去,看见那个男人跌跌撞撞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池灿看见了他的脸,听见车轮碾压地面时逃似的绝望的声音。
  马路上的灰尘跟着被卷起来,李景恪往屋子里走,经过池灿的时候,池灿呆呆让开了。
  他拎着箱子跟了上去,进屋后很轻地关上门,屋里没有开灯,池灿当成没有看清那张脸,也不记得那张脸是谁,于是说:“哥,那是谁?”
  李景恪转过身来,突然一把揪住池灿的衣领按到了门后,池灿撞在门上,顿时吓得睁大眼睛,身体止不住发颤。
  “既然不认识,你管他是谁。”李景恪直勾勾盯着池灿,一只手往下轻易扯掉了池灿的裤子,看着池灿露出羞耻无助的模样,像一个旁观者。
  池灿被李景恪全然掌控禁锢着,无法再承受这样的眼神,压抑已久的情绪霎时洪水决堤,情不自禁变成眼泪流了下来。
  李景恪用指腹轻抚过去,触感湿湿凉凉,此刻池灿确实是在为他而哭。


第65章 相爱的记忆
  李景恪知道自己吓到他无辜的弟弟了,曾经这无辜令人憎恨。
  但长大了的池灿身姿挺拔,有着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蓬勃,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李景恪,睫毛沾成一簇一簇,很慢地眨动。他对扬起的手并不会反射性产生害怕和躲避,而是缓慢试探着凑近,展露明明隐晦却分外赤裸的神态,在每次李景恪要摸他之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景恪觉得这就是勾引,不像引诱的、纯洁的勾引。
  李景恪从来不是太有分寸的人,对池灿的分寸实在有限,因此如今无法憎恨了,也难以拒绝。
  他把池灿按在门背后,摸了摸池灿的脸颊,很快将那眼泪擦干净了,然后让池灿抬手虚虚碰着自己的手臂。
  池灿跟他讨要了一个拥抱。
  李景恪帮池灿提起裤子重新穿好,手掌贴在后腰的位置,分开一些的时候,池灿还没有从方才的耻意与桎梏中缓过神来。
  他能感觉到李景恪生气了,扬起的手也许是要打他,扯下裤子也许是要拿他发泄,但如他心中莫名笃定的那样,没有什么也许。
  可看见李景恪仍然没什么人情味的表情,池灿隐隐的亢奋跟着消散,沮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点洗了澡,去睡吧。”李景恪声音疲惫地说。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快一周没有住人的小小空间里有股陌生的气息。
  池灿腿脚僵直,靠门站在原地只是望着。李景恪在屋子里走动,打开了玻璃窗透风,又拎起池灿之前买回来急急扔地上的东西,几下放进冰箱和柜子里,动作很快。
  目光追随过去看得一晃一晃,池灿逐渐皱起眉头,定定凝视在李景恪的手背上。
  李景恪拉开椅子坐下,刚偏过头,池灿立即知道听话了,走去拿了换洗衣服,却没有往厕所里去,而是在杂物柜前停留了一会儿,背身站着让人看不清在做什么。
  “池灿。”李景恪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池灿转身直直走过去,二话不说坐到李景恪旁边,模样乍一看变得倔强无畏了,把从抽屉里翻出来的那半瓶碘伏放在了桌上。
  “哥,你手上是不是受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碰李景恪垂放在一旁的手臂,感觉李景恪没有动作,才进一步握住然后开始检查起来。李景恪右手手背有几处不明显的擦伤,是刮到墙壁时留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池灿拉着李景恪的这只手看完,大致猜到刚才他不在的时间里,李景恪提前回来碰上池振茂,一定发生了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
  他瞥向李景恪的另一只手,搜寻半天没发现什么,又执着地想检查更多,伸手便往李景恪身前探去。
  李景恪对痛觉早已脱敏麻木,多年后再见到池振茂,挨打的角色同样已经转换,此刻他只有指关节上那几处不痛不痒的擦伤,无规律手法导致的腰腹作痛和胸腔里弥漫血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然而池灿神情忧伤而较真,往他身上摸来的时候,他忽然往后退了退,一把攥住了池灿的手。
  “没事。”李景恪说道。
  他后退的幅度微不可察,搭在池灿腿上的右手也动了动,又说:“不管这里了吗?”
  池灿的手很快被松开,他愣住两秒,似乎没有相信李景恪说的话,但只好放弃,握着李景恪的手低头处理那点小伤时依然紧抿着唇,不熟练地拿着棉签涂涂抹抹。
  “真的没有别的地方……”池灿犹豫着还是问了。
  李景恪感觉到了一点破皮处传来的刺痛,手里却拨了拨池灿同样堆放在腿间的换洗衣服,说“没有”。
  “怕我骗人?”
  池灿稍稍绷紧了腰腹和腿,抓住李景恪的胳膊不让动了,棉签也歪歪掉落被他放在了桌边。
  “你还在生气吗,”池灿低声坦白道,“其实我收到短信和电话了……如果早告诉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李景恪沉默片刻,笑了一声,毫不意外地问池灿:“所以骗人的是你?”
  “我――”池灿根本按不住李景恪,腿上又被不轻不重摸了一把,尾脊椎发麻,“哥,我没理,把手机都关机了。”
  “你可以打电话回去,”李景恪淡淡地说,“也许现在还不晚,他能回来接你。”
  池灿霎时抬起头,看见李景恪正深深注视着他,嘴边的笑意还没完全消失,但池灿不由自主般也想往后躲一躲,不是躲李景恪,而是躲那些他不能完全清楚、却能感受到的痛苦。
  他好像明白李景恪后退确实不是在骗他了,没事是真的没事,但看不见伤口的地方又怎么能知道是否愈合,痛楚和血腥的气味仍然在记忆神经里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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