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作者:伏渊》第78/90页


  “我给我骂什么娘?我他妈又没妈,我随你骂行不行?”
  “你知不知道我爸是杀人犯,你再敢给我拽一下,信不信我他妈让他拿刀砍死你?”
  所以现在,即使知道她或许是“咎由自取”,她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因为崔小雯无数次对她强调:“要不是我当年把你从奉先带出来,你现在已经在那个鬼地方生孩子生到死了!”
  她也有可能变成那样的孤儿,必须要“跟”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那头敖飞建听她答应,已经慌忙不迭地对她低头哈腰,连声道:“谢谢,谢谢……”
  温降没有理会他,呼吸微微发着颤,敛下眼睫靠近迟越,攥住他的外套。
  迟越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意外她突然露出低沉的表情,顿了顿,找到她的手牵住,握紧她的手指。
  温降看他一眼,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口型对他说:“帮帮她吧……”
  迟越复杂地看她一眼,片刻后才松开紧抿的唇线,问面前的人:“去哪儿缴费?”
  敖飞建的眼底顿时燃起亮色,飞快说了句“你们跟我来”,便领着他们转过弯往前走,因为步子迈得太急,左腿的歪斜看起来比之前更明显。
  柜台的人早就等着他们了,缴费流程很快,加上病人腹腔大出血,没办法做腹腔镜,只能上创面更大的开腹手术,费用并没有想象中高,一万左右。
  温降直到钱从迟越卡上划走,才回过神来,拦下敖飞建拿了缴费单就准备飞奔去找护士的动作,提醒他:“钱不是送你的,你得打借条给我们。”
  “好,好,我把单子给护士看一眼就回来给你打借条。”敖飞建拼命点着头,在这样的大冬天里,额头都出了点汗。
  温降这才垂下手,收回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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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拿到敖飞建签了字的借条便打车回家。
  只是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沉闷得不可思议,温降靠在椅背上,转头望着车窗上浮起的薄薄一层雾气,再往外是冬日里深灰色的天景,一句话也没说。
  她甚至怪异地想知道,手术室里有空调吗,要不然零度左右的天气里,做开腹手术,应该会很冷吧。
  迟越一早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叹了口气,问:“后悔了吗,是不是觉得不应该帮她?”
  温降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轻声回答:“我只是想到……我说不定也会像她这样。”
  躺在手术台上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感觉自己死掉,或是感觉到肚子里的血混着肉一起滑落。
  迟越微怔,下意识反驳:“不会的,你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可那天晚上,要是我遇到的人不是你,是别的混混,我跟周静美就没什么两样了……”温降的话音听起来很单薄,像一瓣干枯的花,“那群人都是这样的吧,仗着他们是男的,就可以不计后果,反正最后受苦的也不是他们。”
  迟越有些哑然,这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所以像敖飞建这样的,甚至都算好的了吧,还会到处借钱做手术……还有很多直接失踪的,只能让女生一个人去医院打掉,或者在学校厕所里生下来,一出生就把孩子淹死什么的,就像新闻里一样……”温降说到最后,呼出的白雾消散不见,只有窗玻璃上朦胧的一片。
  迟越的喉间微紧,只能苍白地重复:“你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会的,”温降像是刻意逼迫自己认清事实,指间陷进羊绒大衣细腻的纹路中,告诉他,“你应该不知道吧,我那天晚上向你求助的时候,都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胆寒,自己那个时候太天真了。
  怎么会觉得,稀里糊涂地在路上找一个陌生的男人,会比遇到校园暴力要好呢。
  迟越看着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的话说得没错,他见识过那个圈子,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对身边的女生的,万一那天晚上不是他……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任何可能对她来说都并不好,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好。
  不管是被那些混混偷拍视频发到群里,供所谓的“兄弟”有福同享,还是在酒吧里被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和骚扰,他都无法想象。
  最后只能艰涩地开口对她保证:“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不会,”温降对他牵了牵嘴角,对他露出一抹苦笑,“所以我才后怕啊,万一是别人,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呢……不可能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找谁借钱做手术,我这辈子就全完了,就像我妈说的那样。”
  迟越看着她,在心里长叹了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声道:“觉得难受就不要想这些了,你现在已经遇到我了,这件事不会改变的。”
  温降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身体有一瞬间僵硬,过了一会儿才软化,眼睫微动,也知道自己想这些没有意义,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发生的事情也不会突然发生,她应该觉得庆幸的。
  迟越的胸口微微震动,又告诉她:“如果真要后怕的话,我跟你一样怕,如果没遇到你的话,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温降闻言,也觉得感慨,良久后轻叹了口气,喃喃:“嗯,还好你帮了我……”
  两人就这样靠着,有一会儿没说话,雾蒙蒙的车窗外掠过一道又一道行道树的影子,在冬日里褪成铁似的青黑色。
  迟越的肩膀很宽,她的头发枕在他的外套上,会发出细小的摩挲声,听起来让人安心。
  直到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念头,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心口便泛起异样的酸涩,问他:“迟越,那如果在我遇到你之前,有别的人求你帮忙,你也会帮她的吧?”
  迟越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出于直觉,知道自己不能答得太随便。
  良久后,他低声道:“如果她不是骗子的话……会吧。”
  慎重不等于说谎,如果她口中的另一个人也像她当时那么可怜,他确实做不到袖手旁观。
  温降在提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的答案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在最开始,他只是纯粹地出于好心才帮了她,并不是因为别的。
  好在迟越紧接着又解释:“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
  后面的话一下子卡住,他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她告过白。
  温降听他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微微抬眼,问:“不会什么?”
  迟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换了种说法:“不会想要考大学。”
  温降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的表情才总算露出亮色,嘴角抿起细小的弧度,点头道:“对哦……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还好我们遇到了。”
  她这句话说得跟定情似的,迟越的嗓子微微发痒,轻咳了声,应道:“嗯,你说得对。”
  ……
  当天回到家后,没一会儿天色就完全黑下来,吃完晚餐又学了一会儿,两人便互道了晚安。
  只是迟越想到他们今天在车上的谈话,总觉得有点睡不着觉。
  在沙发上压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温降的话音。
  “我说不定也会像她这样……”
  “反正受苦的不是他们……”
  可能因为他是个男的,一开始在医院几乎没什么感觉,因为妇产科跟他没有关系。
  但温降的感受比他强烈得多,因为她真的有可能会经历这样的痛苦,似乎也无数次担忧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现在安静下来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望着黑暗中隐隐闪着光的吊灯,觉得有些自责。
  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他想过这个问题吗?
  恐怕当时就算想到了,也因为傲慢,懒得跟她多作解释。
  那个时候她住在这里,每天晚上应该都在担惊受怕吧,不知道他到底会对她做些什么,所以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他完全没考虑过她当时的感受,总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哪怕只是在第一天晚上告诉她她是安全的,也要比当时那样好得多。
  迟越想到这儿,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挡住吊灯幽幽泛动着的光。
  她今天的话说得没错,怀孕对女生来说简直是灾难。
  他现在甚至连试想这种可能都做不到,喉间一阵不适。
  可他怎么会没有提前想到呢?明明他妈妈就是这样的。
  如果当初没有怀上他……她就会接受歌剧院的工作,不会成为家庭主妇,不会被那个人折磨得患上产后双相,到现在整整十八年……她一定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了。
  所以温降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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