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108/249页


  他低低一咳,恍然间一脸期待之色,兴冲冲言道:“抑或说蓦地想通,要嫁吾,想当尊主夫人,享受长生不老荣华富贵。”
  “放屁,美得你!”紫瑜怒瞪一眼,精准无误踩他一脚,忿忿击了掌,挂着虚伪的假笑道:“尊主有自信是好事,太过有自信就变了味,是臭不要脸哩。”
  “结了盟,吾也该送汝一件礼物聊表心意。”脚尖传来的疼痛使展灼华维系着的微笑表情,乍然变得狰狞难看,抬袖一指赭古居秀丽的庭院,扯出比哭相好不到哪儿去的笑:“设结界是为掩盖此间残破败景,盟约既成,便送汝一份丽景如初。”
  他从容摊掌拢合一团白芒,向紫瑜勾了勾唇:“睁大眼看好了。”
  四周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犹如花瓣遮盖泥泞,吹飞完美的表象内里掩藏的真实情状令人大失所望。
  枝干剑痕斑驳,堂前青石板路积满被削落的残枝败叶,一半的屋舍房梁倾颓,阑干支离破碎,瓦砾碎石滚了一地,门扇摔得稀巴烂,荒景入目使人平添衰颓之绪。
  捏碎了指间的白芒,指缝里逸出星星点点的微光,纷扬若初春的柳絮涤荡着赭古居每一寸地方。
  残破的累累伤痕渐消,炎风吹掠柳梢,苍郁翠冠挺拔擎天,雀鸟婉转清啼,芳菲如旧,焕发一派盎然生机。
  睃巡过周遭,紫瑜抿了一抿上翘的嘴角,淡淡颔首,拾箸添了碗青精饭埋首苦吃,再未睬变回狸奴的展灼华。
  赭古居能变得与以前一般无二,说不雀跃欣喜是假的——
  这里原是她阿娘亲手布置。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饱含慈母的拳拳爱意,她这个做女儿的时常对景缅怀亡母,赭古居一夕遭毁又不能尽早修缮,心里头便如沸水煎熬,幸好现下恢复如初,总归是宽慰了些。
  而要向展灼华道谢的话却是半点也讲不出口,无因其他,只是心存别扭罢了。
  用毕朝食,唤来使女拾掇狼藉,顺便享用奉至的银鎏金攒花果盘,切成小块的冰镇甜瓜在盘中摆成怒放的花状。
  她执竹签扎了一块送入嘴里,嚼着汁多的甜瓜,抖搂了下心底的小算盘,再望向元宵的眼中蕴着一分寻常人看不懂的异色。
  古语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秉承这亘古不变的真言,她决意要掌握主动权,扪心自问要毫无保留的信任展灼华的一面之词,终是不可能。
  对万事保持着戒心已成为她的习惯,江湖亦如明争暗斗的朝堂与商场,人心叵测,一旦掉以轻心轻则遍体鳞伤,重则殒命。
  掌握大局不落下风,便不会沦落到被动的地步……
  择日不如撞日,她当机立断拍板今日施行先发制人之策,吩咐道:“备骏驹两匹并骑射用具两套,爷要与展郎君一同狩猎。”
  秋雪应喏。
  自古洛阳的山川便有着不同于其他地方山川的韵味,雄山层峦耸立,峭壁断岩,龙跧虎卧,险峻中偏偏觉察出明秀的奇伟迤逦和一份圣贤的旷远豁达气度。
  浸染了旧朝王都的威仪尊荣,饱含了诗赋舞乐的日新月异,品味斗转星移的沧桑巨变,现如今的模样恰是风华正茂的盛世繁景。
  来自穹顶的灼亮晴光拨散了翻涌雾岚,崇山幽林开启活跃的生机。
  树梢上羽翅出窠,蒿丛间哟哟鹿鸣,野塘里鱼跃水面,和风中的馥郁扑面,烂漫山花婆娑着光影,俯瞰山脚下一弯泛着粼粼波光的银带,自西向东蜿蜒流淌,远目它流经的方向。
  那是“天下之中,九州腹地”具有至高美誉的东都洛阳,古今典籍内浓墨重彩的一座城。
  峰壑峭壁间,滔滔银瀑从百丈峰顶奔流倾泻,水浪击石落潭,擂出铮然恢宏的龙吟虎啸,凝拢了一朵又一朵靓丽水花。
  葱茏植物在谷坳里长势葳蕤,披着薄红的野果缀满枝头,层层碧叶下一群偷啄果子的山雀落了满枝桠,清越啾鸣传响林中。
  方圆几十里密林崖壁,群山叠翠,杳无人烟,明媚晴光的播撒徒留一袭余热。
  摘除弓韬,掂了一掂牛角弓,紫瑜抽出箭箙内的一支箭矢,凝神挽弓搭弦。
  欣赏完美景,缓缓回首的展灼华犹带着笑,少女跨坐马背之上,一件利落的赭色胡服包裹着细腰窄肩,挽弓的动作端的是英姿飒爽。
  冰冷箭镞和细长眉眼间的清冷与阴鸷,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躲也不避,黝黑瞳孔沉浮着幽光,长身鹤立在阴影中颇显诡秘,身下的骏驹甩甩尾巴不安地喷了个响鼻。
  山风拂动婆娑的叶子,一寸寸日光透过枝隙漫上紫瑜冷丽的轮廓,依旧融不化浓重杀意,生死全凭她一念之间。
  林间的飒飒疾风刮掠出柳绦千浪,荡摆的碧翠隐匿了箭矢的行迹与尖鸣,呼啸擦过少年郎肩侧的发丝,钉入他背后遒劲的树干。
  收了弓,紫瑜舔了舔干涩的唇,似是意犹未尽,纤指摩挲着长弓,若箭矢稍偏定能射毙日扰夜忧的大麻烦。
  这片山林堪称杀人埋尸的好地点,能做肥料养护漫山花草倒也算桩美事。
  浓荫下一条约两米长的白唇竹叶青,被箭矢贯穿了七寸,勾缠住一段枝梢的后半截蛇身,软软垂耷着,蛇瞳圆睁,余存的阴翳戾气悚然骇人,一对毒尖牙淌着涎液,即便没了生息依旧凶态可怖。
  “好箭法。”
  展灼华不吝夸赞,哪怕明知适才的箭矢是带来针对他的杀机,照旧面不改色,对于一个郎君来说在女子面前适当彰显胆量气魄,往往可以增加好感。
  紫瑜抬着下颚,神情傲慢,瞟他一眼,“不妨来场比试,比比谁更厉害,以获得猎物的多少计输赢,输者以洗马厩所有的马为惩,可敢应承?”
  “吾还是怜香惜玉的。”展灼华驭马上前,抚摸马儿的鬃毛,笑了笑:“届时,吾在旁为汝鼓劲助威。”
  “好啊,到时候见真章,看谁笑到最后。”紫瑜反唇相讥完便扬鞭疾驰而去,马蹄嘚嘚溅尘,呛得后面的他捶胸咳嗽,漫天尘烟外含笑的嗓音在风中遥遥传来:“今日心情好,首箭猎物聊赠君。”
  展灼华连‘呸’数声,吐掉满嘴尘土,愤怒咆哮:“敬谢不敏!”
  伏月烦暑,流金铄石,转眼已是晌午,穹顶骄阳似火,燥热暑气比浊酒入喉的滋味更浓烈。
  临近水岸的一片树荫凉,较之外面凉快不少,无疑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棕褐色的貉子睁开惺忪睡眼,袒着挂满肥膘的浑圆肚腩,抖了抖两只小耳朵,颈边堆叠的肉褶跟着一颤,张口打了个哈欠,乌溜溜的瞳眸霎时汇涌雾汽,迷迷瞪瞪翻了个身,缓缓蜷伏成团毛球。
  那厢,扒开青篙草搜寻猎物踪迹的紫瑜凑巧碰见这幕,一瞬看直了眼,不禁咂舌。
  这货真懒真肥!
  妙目徘徊在它那油亮且厚密的皮毛上,闪过惊喜之色,倘经绣娘巧手定能缝制件四合云纹貉皮云肩,冬季御寒保暖最好不过。
  她抽出匕首,正思量下刀剥皮的力度,弄出的响动意外惊醒了貉子,眉心一皱,抓紧了匕首,凛然杀机蓄势待发。
  陌生人的来临使肥貉睖睖睁睁好一会儿,连滚带爬将将站直,主动扬了脸儿拱拱她的腿,撅屁股晃荡着尾巴,胖爪儿揪住截衣角像孩童撒娇般仰首咿呀叫唤,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动着细碎光泽。
  未及从肥貉罕见亲人的震惊中回神,紫瑜再度惊愕,哆嗦着嘴角,咬紧牙关。
  肥貉抬了胖爪拢到鼻子下擤了一串晶莹的鼻涕,就势蹭上衣角揩净爪缝黏的泥巴尘土,竟是把赭色胡服的下摆当做抹布,弄污了一团脏兮兮的痕迹。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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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胖墩儿
  当下的情景与展灼华毁她衣裳的情景如出一辙。
  肥貉同展灼华都一样可恶,紫瑜的脸布满愠色,越想越气,心态逐渐失衡。
  不免将她对展灼华积蓄的怨气全部转移到肥貉身上,两手捞起它,飙起嗓门大吼:“敢毁爷的衣裳,信不信爷剥了你的皮制裘!”言讫,扬起一抹阴森冷笑,扽着肥貉子的后颈皮锁了喉。
  在晴好阳光的照耀之下,胖墩儿的一身皮毛愈发油亮水滑,察觉紫瑜露骨的眼光,乱蹬着粗腿挣扎,黝黑的圆眸露出伤心欲绝之意,偏了脑袋,举爪擦拭眼尾泪光,尖嘴垫着脖颈间堆叠的肉褶子,喉咙里挤出细弱呜咽。
  “再哭就宰了你当佐酒菜。”
  “嘤嘤……”
  “闭嘴!”
  “嘤嘤嘤……”
  “吓你一吓而已,哭什么啊?”
  “嘤嘤嘤嘤……”
  “乖貉,别哭啦。”
  胖墩儿眨了眨湿漉漉的眼,憋回泪珠子,奋力扑入美人怀。
  这厮居然通了人性,听得明白她说话,实属世间罕见,宰杀剥皮的话难免可惜,浑不如带回府豢养着,寒冬腊月不必燃炭烧火,揽只肥貉挡风取暖,兼可解个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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