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66/249页


  楚黛忍俊不禁,“好了,再随我到库房走一遭,瞧一瞧自关陇运达的妆奁。”
  库房门前,楚黛脸色渐冷,布满不悦之意。
  “甄姑再三阻拦,莫不是怕我进库房顺手牵羊?”她漠然地看向眼前银丝染鬓的媪妪和周围脸生的护卫,声线冰冷,“抑或说姑姑跟在大母身边久了,便不将我放在眼里?”
  “大娘子息怒,老奴纵吞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藐视您。”
  甄姑额间皱纹深深,眉梢眼角的褶皱层叠,嘴巴里谦卑恭敬,身子却稳如泰山拦住了楚黛的去路。
  楚黛慢条斯理地道:“劳烦甄姑打开库房,我要为即将出嫁的两位堂姊清点妆奁,以确保万、无、一、失。”
  后四个字叫甄姑心惊肉跳,“仅微末小事交由老奴来负责即可,何须劳您费神。”
  冰嫣笑着打圆场:“想是甄姑上了岁数,心智和腿脚连带着一并迟滞下来,这开库房的琐事还是由婢子来做罢。”说着,探手欲取甄姑腰上挂的钥匙,孰知对方急急一避叫她扑了个空。
  顷刻间氛围一凝,甄姑的举动称得上不恭不敬,库房的护卫显然也是老夫人的人,一个个横眉冷目并不退让。
  楚黛面色如常,“估计世上只有大母她老人家来,方能打开库房。姑姑铁了心不吃敬酒偏吃罚酒,也休怪我不留情面。”转眼朝夜哲轻笑:“请夜护卫开库房。”
  夜哲一朝得了令疾步冲上前,他早就厌烦磨磨唧唧的甄姑,眼看要至吃晚食的时辰,心想着速战速决,结果还有不长眼的人来耽搁时间。
  库房门口,一排魁梧的护卫持棍相阻,他撸开袖子掰了掰手指头,轻蔑地哼了声。
  “大娘子岂容尔等阻拦,她要去府里哪儿干什么,底下奴仆莫敢不从。而今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倒好,帮着个老媪悖逆主子,是想反了天不成?一个两个的都忘了国公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不忠不义之仆留着也无用,索性料理净省着碍眼!”
  他眉间戾气微涨,卷袖一甩,劈手同守库房的护卫缠斗在一起。
  看着平素精悍能干的护卫叫一个小白脸似的人给撂倒,甄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通红的老脸布满愠色,“大娘子难道要违逆老夫人,做不肖子孙吗!”
  “放肆!”雪嫣赏给甄姑一记耳光,啐道:“好你个老刁奴,胆敢口出不逊辱蔑主子。来人!把她拖下去看押起来!”随着她一声清叱,院落外涌进一群护卫四散着去拘人。
  甄姑被打得头昏眼花,张嘴吐出掺着血的两颗黄牙,淬尽怨恨的目光落在楚黛面庞,“老夫人定让大娘子为今日事有个交代,到时老奴想看看您能否仍面不改色!”
  “可惜,你没机会了。”
  国公府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楚黛带着一干心腹径直迈进库房,让她们打开樟木箱笼一件件细查,目光冷寒彻骨,“务必照妆奁单子核对清楚,如有缺失同残次赝品清清楚楚列上册。”
  “是!”
  历经一夜一昼的清点,楚黛捧着墨迹未干的册子详阅,又分神听下首的奴仆回话,唇际尽是讽刺的笑:“大母以身份压制二伯母同四伯母,就为换上自己的心腹护送看守妆奁方便监守自盗,联合苏氏从晚辈的妆奁上动手脚接济自己娘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吃蜜瓜的夜哲呆若木鸡,在他来到人间的日子里明晰了许多事。比方说人间门阀士族中男方的聘礼和女方的妆奁必要一样贵重,才可以得到双方家人打心底里的尊重。
  一旦男方发现女方的妆奁出问题,夫妻俩过不过得下去都难讲,这个老夫人太恶毒!
  “大母身在关陇手还能伸得这么长,看来是管制松懈。”
  尔思了然,“婢子即刻去办。”
  “甄姑等刁奴目中无人,我眼里素来揉不得沙子,赐杖毙。待行刑后将尸首送回大母身边,算成全了她们一场主仆情谊。另将碧湘院、秋宜院、知祺院中换上我的人。”
  “去告诉苏氏,三日内补不上她侵吞掉的妆奁,便押着她去二房和四房请罪,国公府将不再过问死活。”
  冰嫣屈膝应是。
  夜哲唏嘘不已:“唉,真搞不懂,你们是一家人,为何非要弄到如此田地。”
  “一家人?”她嗤笑:“越是一家人,越充满了阴谋算计。”
  三日后,苏氏不止如数送回了妆奁,还附带着六套贵重首饰。
  楚黛大笔一挥将多出的东西,全添进国公府为堂姊备的添妆单子上。
  因婚期临近,阖府俱忙碌奔波起来,握着掌家权的楚黛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先要同二房与四房敲定婚仪的最终细节,还要应付大批欧阳氏族人,再召心腹询问进展,最后要顾一顾府务。
  总之,夜哲也未幸免被支使着忙来跑去,当了回跑断腿的小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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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心怦然
  时光匆促,弹指间迎来大喜之日。
  丑时三刻,鸡尚未鸣,琼琚斋的西厢里先飘出一声悲愤惨鸣。
  “什么!不是白日举办婚仪?”
  奴仆耷着眼皮,努力憋回哈欠,“婚仪皆于黄昏时举行,取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想我为止困意连灌两壶酽茶醒神,现在竟告诉我黄昏举行婚仪。”夜哲满腹怨念,不断用脑袋撞着墙,眼下的青黑眼圈无声诉说着它的来历,“气煞我也!”
  回首想找奴仆诉上一诉,结果人家早回房补觉去压根儿没听自己讲话,登时眼泪汪汪地回房摸上榻。
  唯酣畅大睡可解忧!
  却道,他一觉睡至下晌,转醒之际已是暮霭沉沉,夕阳西斜,胡乱扒拉了三碗饭,便剔着牙怡然逛向府门口。
  托来的时辰妙,他恰赶上明火执仗的迎亲队伍被关在门外,遂寻了好地儿,摸出一袋金铃炙边嚼边看热闹。
  门内一群小娘子和妇人扬声同门外的新郎及傧相发问。
  郎君们间或插上几嘴,因是柳大郎和杜五郎同时迎亲,是以一问一答间已消磨掉一柱香的光景,大抵俩新郎吟的诗合了她们的心意,最终同意开门。
  两位丰神俊朗的新郎进门后,分别向两侧急躲。原是新妇的姊妹抄着棍棒噼里啪啦往他们身上打,小娘子一窝蜂追赶新郎,期间傧相也要挨上几棍子。
  有傧相眼疾手快拦住几位小娘子,掏出一沓红封分发,她们嘁嘁喳喳笑作一团,大开方便之门。
  一群人嘻嘻哈哈簇拥着新郎至中门,迎来又一难关,新郎须继续吟诗作赋,傧相则笑着恭维拦人的亲眷希冀早过关。
  约是看傧相生得俊秀,小娘子们高抬贵手放了水,直叫意犹未尽的郎君干瞪眼。不成想又一伙小娘子在内院摆开阵仗,为难新郎吟诗的同时踢蹴鞠,哪一方踢入风流眼可先入内迎亲。
  为了新妇,柳、杜二人也不瞎谦逊礼让,忙去踢特制的蹴鞠。
  他二人累得满头大汗,一前一后迈进踏莎居,于新妇的闺房外深情吟着催妆诗。
  八首诗后房门打开,有仆妇提挈烛笼、步障先行步出,两位着钿钗礼衣持羽扇遮面的新妇自闺房中娉婷走出。
  一路上,楚黛同其他姊妹随于新妇身畔,送新妇出国公府,之后登上马车跟队伍前往柳府。
  今儿的柳、杜两个新郎不单是连襟更是表兄弟,加之二府紧邻,故而楚黛按照长幼之序先入柳府再入杜府。
  为更周全,她托了已嫁入博陵崔氏的大堂姊和身为云麾将军嫡女的十堂妹,伴着三堂姊入杜府。
  途中还迎来障车者若干,放眼望去都是士族权贵之子不好随便打发,新郎只能放低身段讨饶说些好听话,大方赠予钱财才顺利通过。
  这厢,二堂姊下了七宝车走过毡席,进入府中西南角的青庐。楚黛伴她坐了会儿,便匆匆去往杜府替换大堂姊和十堂妹,陪着三堂姊又坐了会儿,等时辰差不多自去了席上用馔肴。
  众人夤夜归府,折腾大半宿自是困乏疲倦,唯独楚黛精神奕奕,她没惊动旁人,独自提了一盏烛笼踏着一地月华漫步庭中。
  寂夜繁星闪烁,月影摇曳着扶疏梨花,流风卷携花香落上窗牖。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树后,一声叹惋隐进梨香蝉鸣中,分拂花枝,入目的是一张落寞的脸。
  “君思乡应速归,何故叹矣?”
  没料到楚黛竟翩然现身,夜哲微怔,哑然失笑:“虽则思乡情浓,但我未敢忘却践诺之事。今夜你甚是操劳,怎的不早些入寝。”
  “一天都在热闹中度过,乍然寂静不习惯便不成眠。”
  他颔首,脸上洋溢着笑,“话说凡界婚俗真有趣,下婿、障车、却扇、观花烛、设青庐!相比之下我族婚俗乏味至极,而且你们的婚服也好看,红男绿女风雅自成,不像我族成个亲男女皆穿银白华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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