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77/249页


  “那个……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我摘几枚这树上的果子解解馋?”
  她笑嘻嘻指向树冠红果,那副垂涎欲滴的馋样,终是激怒了虎视眈眈的血腹蛇。
  火红的蛇尾带着横扫千军的威势挞来,一左一右的蛇头疾速朝前逼来,恶狠狠地张开两个血盆蛇口。
  四颗尖长的獠牙初初亮出来,将荆娘唬了一跳,闪身后撤,故作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嗔道:“我劝蛇兄还是改一改暴躁易怒的性情,省得日后讨不到媳妇儿!”
  血腹蛇长尾一掠,缠上树干,俯身飞扑而来。
  两张蛇口内的腥臭恶味随风飘入鼻腔,荆娘涨红了俏脸,嫌恶地捏紧鼻子,憋着口气单手攥住树藤,凌空翻身跃起,脚尖踢落两枚红果,纳入衣襟,回首哼笑:“不就摘你几枚果子吗,至于这么小气?可曾听过量小非君子?”
  她边躲攻击边摘果,不过俄顷树冠间红果便已寥寥无几。
  血腹蛇恨极,璨金色的蛇瞳蒙上一层阴翳,升起嗜血的狠意,仰天长嘶,浑似不要命般直冲来与面前的少女缠斗,一人一蛇在苍翠的树冠间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刺啦’一声,荆娘身形陡顿,目中厉色一闪。
  血腹蛇瞅准树枝勾牢她裙摆的间隙,猛然显露尖锐毒牙,昂着蛇身扑来。
  广袖下一把长刃毅然斩断被牢牢勾住的裙摆,荆娘颊畔绽出森冷笑容,跃身逼近,长刃破风,携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贯穿了血腹蛇的双头,翻掌撒落一把药粉,蛇身迅速僵硬化为一滩恶臭的血水。
  荆娘潇洒的怀揣红果、柴薪回到山洞,当她觑见一道身影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时,脚步略顿。
  往火星微弱的柴薪堆填了把干柴,燃着的火舌翻跃壮大如浪潮,一浪高似一浪,洞壁清晰的映着烈烈火光,铁钎上的鸟肉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席卷神经。
  适时洒匀酱汁调料,荆娘拨弄铁钎再翻烤片刻,舔了舔唇角,急不可耐地取下鸟肉开始埋头苦吃。
  “不知小娘子能否分予在下一点鸟肉?”
  凭借耀眼火光,她看清楚面前男子是一副破落的书生装扮,一双明亮有神的眼蕴着和煦之色,白净面颊有些许擦伤。身上浆洗得发白的青袍似是被树枝刮破一条长长的口子,手上沾了不少泥点尘灰,无一不彰显他的落魄,可他也不尴尬,反而不卑不亢地任由自己打量。
  瞧清荆娘的容貌,书生一时怔愣继而有礼的避开视线,移至她那勾破的裙摆,心底蓦地柔软,蔼声发问:“小娘子也是在山中迷了路?”
  荆娘囫囵颔首,低头继续啃鸟肉。
  火上鸟肉仅余两只,书生缓缓退后重新坐回山洞角落,自书箧里翻找出一本书籍借着火光细阅。
  倏然间一枚红果竟不偏不倚地砸上他的胸膛,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令其揉着被砸痛的地方,疑惑地看向啃着鸟肉的少女。
  “鸟肉怕是不能分予你,但果子还是可以分你几枚。”
  书生拾起红果打量着,面色骤然一变,顾不得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迫切地问道:“小娘子摘果时有否被一条通体火红的双头蛇给咬了?”
  “没啊,倒是那蛇委实难缠得紧,我好不容易才解决它。”荆娘耸耸肩,眯眼打量他泛着乌青的手掌,声音含着促狭:“我说它怎么不咬我,敢情已经咬了你。”
  血腹蛇性情差归差,却委实是条很懂分寸的蛇,知晓要先挑软柿子下口。
  闻言,书生丝毫不介意她言语冒犯,反倒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娘子自幼习武,在下便放心了。”
  嘿,这人真有意思,自己个儿被毒蛇咬了,居然还有空儿关心别人?
  她特意提点道:“但凡是被血腹蛇咬过的人,两个时辰后便会毒发,五脏逐渐溶化,全身化作一滩血水,难道你不怕死?”
  人都很惜命,在意着繁华世间割舍不掉的事物,轻易不愿草草结束性命,奔赴幽冥黄泉。
  “人生总会经历生老病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怕,纵是我毒发故去亦不会有人伤心垂泪,或许这就是孑然一身的好处,生时孑然,死时洒然,无牵亦无挂。”
  书生笑容开朗,不见半分畏惧来自死亡的威胁,怡然享用着生命的最后一餐。
  荆娘内心因这话莫名感到酸涩疼痛,以为是火光太盛烤得人心痛,便撇开眼,侧身而坐。
  时间点滴消逝,山洞愈发黢黑,微弱火光轻轻跳跃,洞顶石笋崎岖蜿蜒,水珠滴答滴答落个不停,潮湿空气渐渐包裹二人。
  本该毒发化作血水的人,愣愣瞧着手掌残留的蛇牙印愈合。
  “相传,由血腹蛇守护的红果具有疗愈世间万毒的奇效,方才你服用了红果便已经解毒啦!”荆娘歪头眨眼,托着腮,眉飞色舞道:“你得好好感谢我,没让你化作一滩恶臭不堪的血水!”
  书生轻轻一笑。
  她同他的缘分就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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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糅五味
  鲜妍活泼的少女倾心落魄文雅的书生,甘愿为他忤逆父母兄长,抛弃尊荣的身份,放弃锦绣富贵的生活,双双逃避至乡野田间,做起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农家夫妇。
  然,好景不长,兄长的到来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荆娘被无情地带回家中软禁了起来,父母以书生的性命相威胁,让她立即从诸多求亲者中挑一位成亲。
  诸般无奈之下,她要求同一位至家中为妻求药的男子成亲,他若允婚,所求之药即随妆奁一同运至府邸。
  起初,她的父母并不同意,奈何荆娘性子倔,若不应允她嫁给为妻求药的男子,便要嫁给书生,在漫长的商榷后,父母兄长最终点了头……
  几番思想挣扎,为妻求药的男子亦应允了。
  大婚之日,红妆漫漫,宾客盈门,喧嚣的乐声震天。
  众宾客翘首以盼的大喜事,却因新郎未能如约迎娶新妇,新妇一怒之下只身跑进遍布凶兽的密林中戛然而止。
  荆娘家人搜遍密林,仅仅找到了新妇染满鲜血的破碎嫁裳及首饰。
  他们去寻新郎问罪,未料新郎府邸布满缟素,原来刚生产完的夫人听到她的夫君即将娶另一位夫人进门,心绞痛发作猝然离世。
  两方人马互不相让,结局无疾而终……
  鲜血,为二人荒唐的大婚续上痛彻心扉的结尾。
  事实上,当年荆娘并未葬身密林的兽口中,只是虚晃一招,让众人认为她已香消玉殒。
  她偷偷寻到了书生与其搬离乡野田间,觅了一处隐居避世之地,度过了半生平淡快乐的日子。
  四年前,书生因病逝世,荆娘在墓前把一方刻有自己姓名的木牌埋进黄土,彻底离开了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
  荆娘说她这辈子不后悔违逆父母兄长选择了书生,可是她对这场风波中无意搅进来的两个人愧疚万分,之所以落脚长安经营兰陵酒坊,盖因那两人也居住于长安。
  她不奢求余生能够偿还什么,惟有同在一座城默默祈祷,祈愿他们长安一世,长乐一生。
  梨花春欠缺什么,楚黛仍旧似懂非懂。
  她自己酿制的酒味道清甘滑辣固然是好酒,但同荆娘所酿的梨花春一比便相形见绌,浅酌一口恍如历百态人生,能深深品味到书生和荆娘半生集结的酸甜苦辣咸,以及岁月沉淀下的沧桑。
  五味欠乏,则无酒魂,酌之,觉庸俗之至。
  她苦恼,要如何在酿酒时糅进绵绵感情,虽知情具有酸甜苦辣咸五味,人要切身体会才能明晰真正的感情,即便是痛苦收场亦甘之如饴的大道理。
  可对部分人来讲,感情简直是模棱两可的虚渺之物,更莫说切实体会一词,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情是种玄妙之物,难以琢磨参透,楚黛自诩能摸透人心却独独摸不透情之一字,吃不准情会带来何种烦扰乱心的因素,为了成功酿造出梨花春,她惟有从旁人口中探知一二。
  近日,国公府的奴仆干活行事间分外提心吊胆,讲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不留神便被神出鬼没的大娘子给逮住。
  一张绝艳的容颜透着雪山尖上的寒冷,眼睛直勾勾盯着你,漠然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若有,你们之间的经历如何?感情又如何?”
  初时无一人敢答。
  考虑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亘古不变的真理,遂广而告之,若有人如实回答她的问题,皆能获双倍赏钱。
  消息甫传出,诸奴仆猜不准大娘子是何用意,不敢贸然行事。
  面对丰厚的赏钱,有人心痒不已觉得无妨一试,便大着胆子讲了出来。
  等到他乐呵呵捧着装满赏钱的承露囊出来,同诸人如实说了娘子听罢故事便打赏的事情,上至年迈的仆妇下至情窦初开的使女仆从,纷纷围凑讨论如何给大娘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以每日琼琚斋门外都排起等着讲故事领赏钱的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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