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89/249页


  死死瞪着那张酣甜睡容,展灼华冷笑着捏紧拳头,人人皆道一报还一报,也该轮到他讨回公道。
  两手狠狠掐住少女雪滑的脸蛋,他挑挑眉,居高临下的端详起来,忽而眼神一沉,手上加大力度来回拽扯泄愤,一张脸被搓揉挤压到变形,烙印下一道道丑陋的红印子,总算稍微抒解了郁气。
  她贯爱用这个动作磋磨自己,一日里七八回总是有的。
  呵,既让吾辛酸,汝亦甭想好过。
  掌上甫掐出一个叫她吃苦头的法诀,胸膛猝然袭来一阵异样滚烫,迫使法诀熄灭。
  顶着一脑门子冷汗,展灼华抿着嘴,强自撑起发抖的手掐诀,再三无果后,混沌间方记起伤势未愈强化人形根本维持不多久的事,不禁想伸手甩他自己两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讲得便是他了。
  世事忒无常,错失了报复良机,忒失策——
  灵台上飘来不甘心三个字的当口,身子一轻,胸口逸出缕熠熠华光伴随云雾缠身而上,耀目光晕褪去后,惟剩一只趴在榻上恨恨磨牙的小狸奴。
  敞开的轩窗外,旷阔庭院尽揽葳蕤绮丽,春光无限曼妙,廊庑下小雀蹦着觅食,日影拂上它们的身子映出花树间一段生动别致的疏影。
  清风徐徐撩过一株偎窗挺拔而长的丁香树,经不住逗弄,一朵丁香悠悠荡荡离了花枝,跌坠于元宵的小肉垫中。
  它呆呆趴在靠窗的红酸枝翘头案上,眼神恍恍惚惚落到爪子里的丁香,一脸落寞地对花幽叹,又将惆怅目光落上窗边紫莹莹的丰硕花团,芳香四溢,翠叶映衬,纤枝轻托,恰若瑞气千条的缥缈紫云夭夭灼灼。
  倘使以前在族中面对此番美景,定少不得蘸墨挥毫赋诗一首,表一表雅兴。
  现而今满心满眼都是愁苦怅然,再美的景色落进眼瞳也终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涟漪。
  因内伤未愈暂不能幻化人形,又白白错失报仇雪恨的绝佳机会,深刻反省之余,追溯经历的血泪教训,甚受凡人青睐且广为流传的一句“既来之,则安之”逐渐扎根于它的心田。
  诚然,此举大大折损麒麟族的颜面与气节,实乃苟且无能的窝囊鼠辈,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吾立誓待日后伤势痊愈,定会以牙还牙,以……
  一条臭烘烘的鱼干匆促堵口,咸腥的恶心味道直逼喉咙肠胃,元宵的脸霎时绿了。
  呸!呸!
  它扣着嗓子眼干呕,蹦下地,疾冲向水盆扎下脑袋瓜涮嘴巴。
  末了抬起湿漉漉的脸,恶狠狠伸爪扫扒掉使女递来的整盘鱼干,示威性的张口一唾再唾,还肆意践踏满地鱼干,由内到外散发着极其桀骜不驯的欠揍气息。
  有种来揍吾啊!
  吾不光不领情,还践踏食物,看汝能怎么地!
  俯视它糟蹋食物趾高气昂的张狂样,紫瑜嘴角抿成一条线,眼底似有波澜翻滚,定定瞧它,忽而拍案大喝:“有个性,爷就喜欢这样的狸奴!”
  嗖——
  闻言,元宵一个激动借着高强度的蹦达猛力,失足踩了其中四条鱼干飞速朝多宝阁滑行冲刺,‘咚’地一头撞上底柜。几册话本子承不住撞击簌簌跌落,连摆置于二层的浮雕缠枝莲纹银瓶亦未能幸免。
  广口歪栽向下,正好……扣进书堆里刚探出的脑袋上。
  元宵挣扎着从书堆中探出头,满眼金花乱窜,晕乎乎晃着脑袋,未及睁眼与罪魁祸首讨回公道,便觉脖颈骤沉,双目一黑,视野里只剩银瓶硬邦邦的光滑内壁。
  它悲愤欲绝地咆哮一声,在心底第六万七千九百回问候了紫瑜的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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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起争执
  何樊举步迈进内室,喧哗闹音渐盛渐响,群雌粥粥,像是骤然炸开的锅。
  他沉静的黑眸一滞,踅身踏出房门伫立于房前,仰头看了会儿悬着的匾额,再三确认过后,方抬腿重新跨进门。
  挂在屋中梁柱上的蜀锦勾云纹幔帐一边已经扯落,布满惨不忍睹的褶皱窟窿,比破布好不到哪儿去。
  地上躺着的锦缎棉褥爪痕清晰可见,到处都是扯出的一团团蓬松棉絮。
  几案的壶盏碗碟东倒西歪,油渍菜汤淌了一案。墙隅摆放的紫檀束腰高几翻倒在地,连同一盆杜鹃也遭了殃,一柸土伴碎瓷残叶,分外凄清,场面狼藉得像遭了悍匪洗劫。
  瞥见来人的第一眼,诸使女笑声戛然而止,越窥越怯,面上露出骇色,敛气屏息地屈膝行礼,喉咙眼挤出细如蚊呐的声音。
  “何郎君安好。”
  一群人噤若寒蝉,比受惊的兔子还兔子,畏缩成这怂样直叫紫瑜撇嘴。
  何樊是专克动物又不是克人,一个个真没出息。
  “阿樊随便坐啊,你们傻愣着做甚,手头活计干完了吗!”
  她笑盈盈招呼何樊,扭头沉下脸,朝诸使女吼了一嗓子,到底是不忍一群人瑟缩成兔子。
  “呀,灶上煨了汤,婢子竟忘记,真是该打。”
  “婢子要替殷婶儿绣花样,便先行告退。”
  “婢子去瞅瞅衣裳晾干没。”
  来时乌泱泱一片蔚为壮观,去时亦是如此,却多了三分凌乱慌张,浑似后面追了一只血口大张的老虎。
  紫瑜挨着‘老虎’坐下,笑嘻嘻拍了拍‘虎肩’,“从长安一回来便耳闻你在青崆派的事,很是雷厉风行啊。”
  何樊嗯了声,面目微澜不掀,依旧是冰霜覆雪的老样子,往死水中砸下一块石头好歹能涟漪微漾,他比死水还死水,无论砸多少石头也不见多余的回应。
  紫瑜慢慢收回手,笑意微敛,即使见惯他的冷淡,仍觉尴尬不适。
  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她拿他当亲兄长看待,理应称得上情谊匪浅。
  可他终年不变的脸色与捂不化的态度,总像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一般,终究是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情谊泛泛的陌生兄妹,这是她给自己与何樊定义的关系。
  倘若他能改一改冰冰冷冷能冻死人的脾性,或许老早便成了亲,不至于到如今都寻摸不着意中人。
  单论相貌,他长得周正是个能招来点蜂蝶的人。一双墨眉入鬓,两点漆眸,五官端正,下颚轮廓线条分明,光洁的额角虽有一块浅淡旧疤,但不损昳丽形貌,举止霞姿月韵却浸透冷漠疏淡,仿佛天性如斯。
  一个晃神的工夫,紫瑜再回眸之际,额头登时沁了一滴冷汗。
  看何樊弯腰帮晃悠至脚边的某不明生物拔除碍目的银瓶,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紧张之下脱口的声音都变了调:“阿樊!”
  得以重见天日的元宵嗅到一缕殊异气息,眨眼间脊背绷如弓,碧瞳闪逝浓郁的戾气,眼锋几近敌视甚至乎仇雠紧锁何樊。
  氛围陡陷僵滞,何樊目色渐深,黝黑的眼泛出锋芒。
  炙烫火焰于彼此眸底猛烈迸射,刀光剑影厮杀不绝,燃起的熊熊兵戈战火屠戮无境,两股视线交叠焚烧态势足以燎尽五界,红莲业火泼天肆虐胶着不休,却倏忽化虚影消弭无踪。
  何樊抱剑的臂膀一颤,顶承强大威压与元宵对视少顷,末了错开视线,脸色微微苍白,强压着喉间腾涌的腥甜,寒声道:“这畜生无情难以驯服,迟早会伤人,趁早丟掉为妙。”
  元宵就地磨了磨爪,高仰着脑袋龇牙,眼瞳中的火苗噌噌往外冒。
  他今儿可算知晓何谓蛇鼠一窝,对紫瑜的新仇和对何樊的旧恨,使他恼得牙根痒痒,不搅个天翻地覆,难抵遭受的窝囊气与旧日仇怨。
  言及搅法,按情势分为文、武两种。
  文搅以智为主唆使他人替自己出头,毋须耗费体力,可置身事外观战;武搅需凭借高强术法斗上一斗,极耗心神,乃下下策。
  于他而言文搅最有利,卖惨搏同情不可或缺!
  元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蹒跚着走至紫瑜足边,可怜巴巴地叫唤一声。
  圆圆的碧瞳噙满泪水,耷拉下头,小心翼翼蹭了蹭她的腿,流下几滴伤心泪,洇湿了她的锦履,小鼻子抽抽搭搭,脊背一缩一缩,仿佛陷入极度伤心中。
  向来见惯的是人在跟前哭,几时瞧过动物哭,更甭提是梨花带雨的哭相,紫瑜甚是手足无措,“怎么说哭就哭,快别哭啊。”
  甫讲完,小家伙眼泪流得愈加厉害,一滴滴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打着锦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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