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作者:Uin》第2/414页


  “少爷真会说笑,我这老骨头,不行喽。”
  远处,一个报童甩着报纸穿梭于人群之中,喊着号外:“日本中佐东野次郎在哈尔滨遇刺身亡。
  当红演员祝婉莹新片《金山月》明晚开映……”
  车子忽然急刹。
  李香庭差点儿撞到头,往前看过去,是一个背着小孩乞讨的妇人,挡在了车头。
  司机头伸出窗破口大骂,边鸣笛边撵人速速离开。
  “诶,别骂。”未待华叔阻拦,李香庭已经落了地,掏出些法币给妇人,“小心过马路,车马无眼,注意安全。”
  妇人一脸敦厚,不知如何感谢,就要给他跪下。李香庭赶紧拖住她,拉上来:“别,我可受不起。”
  “谢谢,谢谢大善人。”
  李香庭看向她背上脏兮兮的小孩,瘦得可怜:“不客气,去买些吃的吧。”
  话音刚落,一群乞丐冲上来,老老小小将他围了个严实,一口一个“菩萨”、“赏点吧”。
  华叔拿起一根棍子下车,边敲地面边让他们滚开。
  市井之民岂敢碰权贵,瞬间,人全散开了。
  李香庭手还在口袋里,握着钱,没来得及给,见人都被赶走,只能空空抽出:“他们没恶意。”
  “我的少爷,现在世道乱,这种地方不能露富,真要硬抢,钱没了是小,伤到一丁半点,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回到车上,继续往租界去。
  穿着打扮精致时髦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黄包车匆匆跑过,带走阵阵悦耳的清铃。
  真热闹,李香庭忽然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等车开到人多的地方,慢下来,他忽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华叔吓得连伸手,十寸之臂又哪能抓住一心逃离的人:“二少爷!你上哪去?”
  李香庭边倒退边说:“华叔,帮我把画送上阁楼,跟家里说一声,我逛会就回。”
  “你回来!”华叔朝司机骂道:“还不快停!”
  车子停下,人下了地。
  却哪还有李香庭的影子。
  华叔气得大拍腿:“还这么贪玩!回去指定有你好受的。”
  ……
  大街小巷窜个遍,李香庭饱了眼,又去家小酒馆喝两杯。
  一身打扮惹人嫌,唯有卖酒的女郎见这小子生得俊俏,上来搭话。从烟花柳巷说到茶楼酒肆,歌女舞姬谈到学堂名师。
  正聊着男女佳话,瞥见华叔找来的身影。
  “坏了,有人抓我来了,下回再聊。”李香庭蹲下身,猫着腰躲,从窗户翻了出去。
  “少爷!”华叔见着人,紧跟上去,老胳膊老腿,趴在窗台半晌爬不上去,惹得身后的卖酒女笑声连连。
  华叔回头怒斥:“你再笑!”
  女郎掩了嘴,把戏谑闷进喉咙,见那老头绕到门口追出去,倚到窗边冲大街喊:“臭小子快逃,小心被逮住打屁股哦。”
  阔别多年,李香庭早已不识路,大街小巷地乱跑,见一家戏院,想进去躲躲。
  刚到门口,他被两个黑衣男子拦住,其中一人大声呵斥:“干什么的?”
  还未待他回答,另一人举起枪:“别处讨饭去,赶紧滚!”
  “……”有这么寒酸吗?
  “二少爷——别跑了!”是华叔的声音。
  李香庭怕此景吓着他,来不及解释,立马回头拉人走开:“好好好,走吧。”
  华叔满头大汗:“你这是要我命!不能这么闹的!”
  “我可不要,您好好活着,”李香庭揽住华叔的肩,且先回去罢,也好叫他对家里有个交代,“回家回家。”
  见那披头散发的疯子离去,戏院门口的守卫才放下警惕,收回枪,背着手走回檐下。
  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出来:“什么事?”
  “白爷,”守卫颔首,“要饭的,撵走了。”
  “嗯,警惕点,前后都转转。”
  “是。”
  白解转身回去。
  又听那青衣婉转流情,唱了一场醉生梦死。
  今日包场,座上只有两人。
  白解到边上立着,看向主子。
  杜召(zhao)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无规律地轻点着杯壁,看上去有点无聊。
  一曲终了,繁华谢幕。
  白解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回杜召身上,见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戏上,端起茶盏抿了杯茶,又与张蒲清说话去了。
  白解又走到二楼,背手笔直站立着,这个位置能看清整个戏院,有任何异动都尽数落眼中。
  忽然,一声开场锣清脆急促,小鼓急打,吹奏齐响,四下手持刀登场,摆好阵势后,便见武旦身着红色彩绣战服、后背四面靠旗,手扶头顶的雉鸡翎亮相,腔正声高:“芙蓉粉面,娇娥俊颜。威风显,儿郎胆寒,顿足风云变。”
  唱的是一出《红桃山》。
  杜召不常听戏,非要在没兴趣的事里找点乐子,那就是武戏了。闲暇时会同朋友去听上几场,家里有台唱片机,偶尔也会响两声,热闹热闹。
  白解跟随杜召多年,能听懂几分,看得懂些步法。他瞧着台上那“郑玉娥”,嗓子敞亮,动作干净利落,转身漂亮灵动,有股少见的劲头。
  难得。
  玉生班刚到沪江搭台不久,张蒲清就听说家伙不错,他是杜召老家的朋友,两人幼时便日日打在一起。只是张蒲清十七岁时举家迁至沪江,在这待了整整六年,如今,又要去香港发展。临行前,特意拉着杜召来听一场。
  只见台上“郑玉娥”耍起花枪,左右手来回换、抛枪、转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张蒲清看着那一招一式,大声喝彩:“好!”
  白解也要叫好,可见杜召不动神色,又放了下去。
  本该热热闹闹的戏院,就只有唱声和锣鼓铙钹,难免缺点意思。
  此剧的武打很精彩,尤其是“郑玉娥”单挑三大猛将,被这脸生的小武旦演得是紧张刺激。
  连一直没心思看戏的杜召,都入神了几分:“她哪冒出来的?底子不错。”
  “听说上个月从北平来的,小戏班,”张蒲清满意地叹一声,“没想到还真藏龙卧虎,走前一饱眼福,值了。”
  杜召漫不经心道:“看得上,带去,天天听。”
  “那不是砸人家班子嘛,缺德。”
  “你还知道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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