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作者:Uin》第371/414页
原来,是这种感觉。
……
白解和杜召轮流开车,六个多小时,回到沪江,天还没亮。
将陈修原和邬长筠送到家后,他们便也回去了。
进了门才发现,湘湘回来了。
她随陈老夫人离开数月,在老家野疯了,人都黑下一大圈,扎着两个小麻花辫从房间探头出来:“我回——”话音未落,看到杜召侧后方的白解,愣了两秒,随即虎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老白!你没死!太好了!”
白解揉揉她的脑袋:“好久不见。”
湘湘红着眼松开他:“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湘湘撅起嘴就要哭。
杜召刮了她小辫子一下,往楼梯走去:“不许哭,煮个面去,饿了。”
湘湘吸吸鼻子,高兴道:“这就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什么重大任务。
杜召一边忙船运公司的事,暗地往战区运送物资;一边双面潜伏,套取情报。邬长筠专心唱戏、为抗战集资。陈修原则在医院救死扶伤。
自打重回武生行当,邬长筠在戏界可谓是如日中天、一票难求。
她的每一场,戏迷们都得把青会楼围个水泄不通。
月中,北平一剧院开张,邀请了许多当红名角开彩头,邬长筠也应邀去唱上几场。
这是她第一次带玉生班外出演出,一是为出去露露面,二是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各路神仙。
七月初,邬长筠租了两辆货车,带着一行十三人与衣箱、刀枪乐器等工具踏上了北行之路,历时四天半,到达北平。
邬长筠与剧院签了六场戏约,除了四出一小时左右的小戏,还有两天全本戏,场场满堂彩。
唱满后,又有天津几家戏院老板登门邀约。
她应下两家,带玉生班的伶人们在北平玩了两天,才前往天津,准备接下来的演出。
田穗自打学戏至今也两年多了,喊嗓练声、练武把式、吐气咬字……每样都是经邬长筠手把手细细磨出来的。这些年她吃的苦都要比旁人都多的多,时常一小段唱念要重复百千余遍,再加上身段峭拔,扮相英俊,神气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现如今也能担纲唱几个小剧目,在北平登几次台,还收获了不少戏迷。
于是,邬长筠又给她加了几场,戏界新声,引得不少小报刊登。
这天,邬长筠演一场《扈家庄》。
一个半小时武打,下台后仍神采奕奕,正下着妆,外面来人道:“邬老板,有人找,说是叫云岱,前几年红极一时的那位云岱?我瞧着模样又不太像,您看——”
云岱,师姐?
邬长筠将头面卸下来:“麻烦您让她稍等。”
她匆匆卸完妆,换好衣服,从后门绕出去,从偏巷走到前面,往剧院大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黑暗格的女人立在街边,不时往入口看一眼。
果然是云小衣,云岱是她的艺名。
邬长筠朝她吹了声口哨。
可她那傻师姐没听到,还在往大门口张望。
邬长筠压低帽子走过去,拍了下她的后背:“师姐。”
师姐回头,惊喜道:“长——”
“嘘——”邬长筠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偏处。
上次见面还是三八年,不过两年多,她竟憔悴成这般模样,难怪戏楼通报那人没认出来。
“长筠,好久不见!”师姐激动地看着她,想抱上去,又有几分忌惮,双手攥住身侧的衣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一直在天津?”
“是的。”师姐左右望一眼,“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邬长筠跟她到不远处的一家小茶馆二楼坐着,点了些点心。
“喝点茶润润嗓子。”师姐为她倒茶。
“谢谢。”
师姐见她莞尔一笑,心情松快了些:“你结婚了?”
邬长筠抬眸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眉眼温柔了不少。”
“这两者有联系吗?”
“当然有,爱会让人变得柔软。”她本想问问当年邬长筠是不是真追到日本去替师父报仇,可师姐妹难得重逢,又不想提伤心事,“你在国外念完书了?”
“我没去。”
“那是?”
“一言难尽,那次分别后,我一直在国内。”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了,你最近很红,恭喜你,成名角儿了。”
“你呢?最近还好?”
“就这样,过过平常日子,好好活着就行。”
“你家老爷呢?”
“别提了,跑去香港了,只带了大夫人和二姨太。”师姐笑容苦涩起来,“就给我留了一座宅子和一笔钱,他们走后一个多月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有孩子哪哪都要用钱,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花光了,没办法,我只能出去养家糊口,结果落了一身月子病,现在动不动腰酸背痛。”她轻轻叹了口气,“做不了苦力,就找点轻松的干,白天带孩子,晚上去陪别人跳跳舞,找个保姆看管两小时。”
邬长筠看着她清瘦的面容,从前一向爱美的师姐长皱纹了,头上竟还有几根白头发:“你还年轻,不必等那糟老头。”
“当然,我今年年初又结婚了。”刚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提错事了,赶紧喝口茶想遮掩过去。
邬长筠瞧出她的不对劲,追问道:“什么人?做什么的?”
“就是——”师姐双手握着茶杯,支支吾吾的,“政府。”
“说清楚点。”邬长筠语气重了两分。
师姐不敢看她:“他在政府工作。”
邬长筠脸瞬间冷了下来:“为日本人做事。”
师姐连忙摇头:“他就是混口饭吃,整理整理资料什么的,从来没有害过中国人!真的!”师姐抠着手指,忐忑地瞄她,“他不嫌弃我的过去,还和我一起养育圆圆,小师妹,他真的是个好人,现在我也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赚钱了,他对我很好,对圆圆也好。”
邬长筠打量着眼前朴素又唯唯诺诺的师姐,曾经风姿绰约的女武生,一步走错,步步错,到今天这般模样,太可惜了:“师姐,要不要跟我回去唱戏?”
师姐一脸震惊:“我?唱戏?可我已经三年多没练过了。”
“你底子好,从前也有不少戏迷,好好练,功夫很快就抓回来了。”
师姐思考着她这一番话,不是没想过重归菊坛,这些年每当她路过戏院,看到扮上的角儿们,都会触景伤情,可自己早已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和能跌打滚翻的身体了,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孩子和丈夫:“可我的家都在这。”
“一处温室不算家,有家人,哪里都可以是家。”邬长筠看她这纠结的表情,知道她没法立刻下决定,便说:“你自己权衡吧,如果想重新出山,我会帮你,毕竟我们是同门,这也是师父想看到的。”
终于还是提到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