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作者:Uin》第394/414页
陈修原还盯着来路。
“老陈,车来了,该走了。”
陈修原咬紧牙关,回过头,爬上地面。
暗杀行动难免有伤亡,陈修原早做了准备,他从前留学时的美国同学在租界开了辆私人小诊所,已经备好所有手术用具,只等人到。
陈修原先下车,确认周围安全后,才让同志们背着伤员入内。
一进门,威廉立马将门灯关上,落了锁,带领他们往手术室去。
陈修原迅速将外衣脱掉,洗手消毒,穿戴手术衣帽来到手术床边。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医生,只能仅伤重的同志先做。
他与威廉一人一边同时手术,即便刚经过了激战,也知白解他们凶多吉少,心里再忐忑,现下也得稳住情绪,更稳住拿手术刀的手。
三位同志候在外面随时等待指令,其余几个到周围的街上盯梢,防止有敌人靠近。
漫长的四小时过去。
手术全部成功,有两个较为严重的伤员不能移动,只能暂住在威廉的小诊所,其余人皆转移到另外的秘密站点。
过了凌晨,接近一点钟,陈修原才回家去。
黄包车停在巷口,他刚下车,立马被几个乔装的日本兵拦住。
陈修原站不稳,醉醺醺地看着众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起来抓人的还有特工总部的李处长:“陈医生,你这大半夜的,上哪去了?”
邬长筠暴露,弄出这么大动静,日本人和汪伪的人必然会将自己逮捕审讯,陈修原和威廉统一好口径,让他帮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刚才故意灌了一瓶洋酒、塞了半只烧鸡,还没说话,趴到墙边吐了出来。
李处长抹了下鼻子,“陈医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修原吐够了,手撑着墙直起身,朝他们看过去:“出什么事了?去哪?”
李处长哼笑一声,只觉得他在装傻,没多废话,直接差人:“带走。”
去的不是亚和商社,也不是特工总部,而是日本人的一个特务机关——红公馆。
他们没有直接对陈修原动粗,将人安排到一个整洁的办公室里坐着。
屋里闷不透气,陈修原胃里翻江倒海,对着垃圾篓又吐了起来。
几分钟后,红公馆的负责人松本进了房间,吩咐人把垃圾篓换了,便坐到陈修原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中文道:“陈医生这是喝了多少?”
“老同学请客,多喝了几杯。”陈修原无力地倒在椅子里,摆摆手,“你们带我来这究竟做什么?”
“做什么?陈医生不清楚吗?”
陈修原蹙眉,迷茫地看着他。
“你妻子,不,该是前妻了,”松本心平气和道:“邬小姐刺杀了我们的公爵,害导演、社长和龟田大佐、麻生少将身亡,伯爵大人还在医院里抢救,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刺杀行动,我们怀疑,她是共.-党,你作为她最亲近、曾经最亲近的人,还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陈修原却笑了起来:“她?刺杀?为什么要刺杀?她不是在和日本人合作拍电影吗?”
松本也跟着笑:“你在跟我装,她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会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的外甥,杜末舟,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据我所知,邬小姐和他是旧情人,后来忽然变成你的妻子重归沪江,是利用这层关系伪装真实身份吧?你们是军统?中统?还是共.-产.党?总不会是民间组织吧?”松本双手交叉,身体前倾,“我猜你们是布尔什维克,听说你们耍得宪兵队和亚和行动队的人团团转,那游击打得,非常漂亮。”
陈修原闭上眼,嘴角微扬:“长官,我看您不用在这做审查工作,去拍电影,或者做编剧比较好。”
“你们总是很嘴硬,我见识过太多你们这样的人了。”松本也往后靠在椅背上,“可你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你是高知分子,是难得的外科医生,栋梁之材,我听说你从没做过一次失败的手术。”松本目光从他的脸落到脖子,再到胸膛,“你们整天开膛破肚,对人的身体结构应该再了解不过。”
陈修原微微睁开眼:“长官,您是在恐吓我吗?”
“不不不,我们是注重礼仪的民族,你对我们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也会相敬如宾。”松本站起身,“你醉着酒,脑袋不清楚,还是等醒酒了好好想一想,再给我答覆。”他走了出去,关上门。
不一会儿,有人端来温牛奶和一些清淡的小点心放在他面前。
陈修原虽身体难受无比,意识却是一直清醒的,他知道此刻指不定就有双眼睛在哪儿盯着自己。
不能慌,不能乱。
这场戏,得演好了。
他淡定地端起牛奶杯,慢慢喝了几口,又开始进些食,以保存体力,继续战斗下去。
大约过去五个多小时。
天还黑着,松本再次进来,耐心地问他:“陈医生,酒醒了?”
“嗯,多谢关心,也劳烦你们照顾。”
“夜里说的话还记得吗?”
陈修原笑着指了下脑袋:“当然,这里是清醒的。”
“那就好。那么陈医生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松本瞧他稳重如山的样子,越看越像那帮讨人厌的地下党:“看来陈医生还是不愿意配合,没关系,不急,不如我们先去见一下你的家人吧。”
陈修原被带往审讯室,若干牢房里关押了遍体鳞伤的义士们,到处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熏得人恶心想吐。
总听说鬼子和汉奸的手段如何残忍,可真正来到这里,看到地上、墙上干涸的血迹和一个个令人发指的刑具,他还是有被震撼到,恍惚间,仿佛听到无数同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到无数张坚毅、誓死不屈的面庞……
他们停在一间刑讯室门前,里面有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烤住,虽垂着头,可陈修原一眼就认出了人。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吗?”
“陈医生,我想你是误会了,他妨碍抓捕,刺杀高级军官和远道而来的贵客,让我们损失了十几个大日本帝国的勇士,还把亚和行动队的撞得两死一伤,掩护那个女刺客逃跑,若不是身份特殊,能挖出重要信息,这么多罪名,早遭枪决了。现在我们是给他个机会,把所有事交代了,拔出那些地下党组织,说不定可以网开一面,留他一条命。”松本走到长桌边坐下,“你这外甥的嘴硬,骨头更硬,你是长辈,劝劝他。”
陈修原走到杜召身前,看他满头的血,衬衫被打烂了,露出皮肉上一道道血痕,按捺住滚滚而来的愤恨与心痛,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阿召。”
杜召一直醒着,缓缓抬起脸:“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呢。”
“他们说你是共.-党,真的?”
杜召左眼都被打肿了,嗤笑一声,看向不远处的松本:“老子是他祖宗。”
“你自己作孽,别连累我,连累家人。”陈修原皱起眉,“他们说得对,有什么事交代了,皇军大度,能宽容你先前所为。”
“滚吧,少跟我废话。”
“你是被蒙蔽了,因为长筠?我早跟你说过,不能相信女人,你是被她利用了。”
杜召一口散漫的腔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修原握拳佯朝他打过去,拳头停在他的脸边,没有落下,转而掐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们两背着我行了苟且之事。”说话的同时,中指落在杜召头发里,轻轻点暗码。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跟我离婚!”三位同志牺牲,其余全部安全。
“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长筠没有消息。
“我早看出你们两不对,碍于亲情,没有质问你。”他们在探我口风,无实质证据。
“你我虽然只差三岁,既是亲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悖伦理的事!”我们想办法救你出来。
杜召用头重重撞开他的手:“是你趁虚而入,她本来就是我的,”他挑衅地笑起来,“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我看,舅妈比嫂子更好玩,偷情就是刺激。”
陈修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这故意当着日本人的面刺激自己,好撇清关系,为自己洗清嫌疑:“你想死,也看日本人答不答应。”
松本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轻佻下眉,笑道:“看来你们两是决定跟我演下去了。”他直起身,拿一根鞭子走过来,揽住陈修原的肩,“既然,你这么恨他,不如你来给他用刑吧,正好,报夺妻之仇。”说着,就把鞭子塞进他手里。
陈修原握紧鞭子,没有动弹。
松本拍拍他的肩头:“怎么?舍不得?他都这么忤逆不孝了,你们中国不是最讲究道德礼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