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作者:明开夜合》第57/131页


  律师称彼时陆家资助给夏郁青的钱,应当专款专用,夏浩父子挪用了善款,理论上陆家可以提起诉讼,请求追回。但念在毕竟是夏郁青的“亲人”,可以不打这官司,但必须写保证书,今后不得敲诈勒索,张口要钱,或者再有其他任何干扰夏郁青学习与生活的行为,否则陆家将会立即追究责任。
  夏郁青看了看手里的保证书,条条款款写得详细极了,甚至还包括了“未得夏郁青允许,不得主动与之联系”的规定。
  右下角写着今日的日期,以及夏浩的签名和手印。
  她问:“这个有法律效力吗?”
  “你堂兄相信有就行。”陆西陵平声说,“那两个律师吓唬了他一句,说起诉会留案底,以后小孩考不了编制和公务员。没费什么工夫,他立马就签了。”
  她觉得天塌了一半的事情,一下午时间,陆西陵就叫人办好了。
  她长舒一口气,笑说:“我好像学到了。”
  陆西陵挑挑眉,身体往后靠去,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他人已经离开了么?”夏郁青又问。
  “不赶紧离开等着吃官司?”陆西陵想到什么,摸一摸长裤的口袋,掏出她的身份证扔过去,“看看,完璧归赵。”
  夏郁青接过,伸手捏了一下耳垂,“……拜托不要再开我玩笑了。”
  陆西陵扬了扬嘴角。
  夏郁青将保证书收进文件袋里,放入背包,诚恳地说:“我又欠了您一个人情。”
  “顺手的事,不要张口闭口人情。”
  “嗯。”夏郁青点头,“那我以后不说了。现在我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一定会比以前更认真学习。”
  陆西陵看着她,原想调侃两句,又觉得索然,只微微点了点头,没再作声。
  夏郁青站起身,“陆叔叔,你吃过晚饭了吗?”
  陆西陵摇头。
  “你要吃面条么?”
  陆西陵瞥她一眼,“随意。”
  无关紧要的事,她倒记得那么清。急着报恩似的。
  夏郁青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拆下扎着马尾的发圈,将一头长发随意盘起来一箍。
  陆西陵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的流水声,片刻,将剩了一半的烟揿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过去。
  夏郁青正在清洗蔬菜,一旁的流理台上,放着几颗鸡蛋,和没拆封的午餐肉。
  陆西陵走到她身旁。
  她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颈项,枕骨下方微微凹陷处,拂着蓬松发丝。目光一侧,便会看见她的耳垂,莹润而饱满,没有耳洞的痕迹。
  他目光定了一瞬才移开,不动声色地瞧向她洗菜的动作,声音平静地问:“以前经常做饭?”
  她非常利索,明显是熟手。
  “嗯。以前在家里只有我和伯母两个人干活。不过其实我不太喜欢做饭……”
  “那现在倒是主动。”
  夏郁青笑说:“那不一样……”
  她戛然而顿,因为没设防地说出了心里话。
  “哪里不一样。”
  夏郁青心里慌了一下,但笑说:“您和他们不一样。您是我的恩人。”
  “恩人。”陆西陵咬着这两个字,复述一遍。
  她听不出来情绪,只觉得他似乎觉得这个词有点可笑,那情绪很淡,真要去捕捉,又好像只是自己想当然。
  面条很丰盛,煎蛋、午餐肉加上青菜,简直堪称营养全面。
  两人坐在灯下吃面,几乎没有交谈。
  夏郁青明显感觉到,陆西陵兴致不高,好像就是从她问要不要吃面条开始。
  她想不出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在心里复盘,又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一直在犹豫应该说点什么,回过神时,对面就已经吃完了。
  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但最后他碗里只剩下了汤,她想他应该是不觉得难吃的――他这人在饮食一事上十分少爷脾气,上一回跟他去江南小馆吃饭,有一道蒜薹食材有点老了,他只尝了一口就没再动过。
  吃完,夏郁青把碗拿进厨房。
  收拾的时候,她听见开门声,赶忙走到厨房门口去看一眼,门阖上了,陆西陵出去了。
  应该不是走了吧?
  只两个碗,一口锅,很快清理完。
  夏郁青离开厨房,去洗手间,压出一泵洗手液。
  她不知不觉走神了,双手在流水下冲洗了好久。
  要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更多是意识到自己的渺小,陆西陵帮了她这么多,她除了好好学习,无从回报。可哪怕她把每科都考到满分,这事儿归根结底,只是利己,对陆西陵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叹声气,抬手,关上了水龙头,轻甩了一下手指上的水,转身,往外走。
  只觉一道身影突然迈进来,她吓得赶紧刹住脚步。
  两人就离了一拳的距离,她要是停得慢一拍,额头铁定直接撞上去。
  她抬眼,对上陆西陵的视线,才真正意识到隔得有多近,几能感觉到他如轻雾一样拂过鼻尖的呼吸。
  她急忙退后一步,一只手在灰色岩板的琉璃台上抓了一下。
  陆西陵伸手,直接来捞她的手臂。
  她身体一僵,继而看见他手里拿了一管药膏,一包药用的棉棒。
  陆西陵扳过她的手肘,看了看,松手,将那药膏的盖子打开,搁到台面上。
  棉棒蘸取些许,再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药膏沾上去,陆西陵淡淡地问:“疼不疼?”
  “已经结痂了。”
  他不带情绪地“嗯”了一声。
  夏郁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目光低垂,灯光经过薄而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一层淡淡的灰色的影子。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喜欢”苏怀渠,因为苏怀渠可以套入她的那套审美取向。
  后来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才是分毫不差地符合那听似极为肤浅的标准。
  但是,她喜欢他,却和什么“皮肤白”、“长得帅”没有分毫关系。
  曾经,他是她走过的那条泥泞山路远方的雪山。
  而此刻,他是她唯一泅渡不得的心事。
  “发什么呆?”陆西陵忽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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