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作者:明开夜合》第97/131页


  “嗯嗯。下周一去上班。”
  “办公室环境怎么样?”
  “一般般,不如我去年实习的那个互联网公司。我们栏目组都挤在一个办公室里,给实习生的工位,就是随便找了个角落,临时凑起来的,特别窄。”夏郁青的语气,倒没有半点对环境的不满意,“不过我们带教老师说了,市台下半年要搬到新大楼去办公,我们栏目组在首批搬迁名单上。”
  “你在什么栏目?”
  “《南城民声汇》,你听过吗?”
  “奶奶经常看。”
  “真的?”夏郁青像是额外又被注入一剂鸡血,跃跃欲试,“那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让奶奶在编导组名单里看到我的名字。”
  陆西陵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
  车驶入市中心,却没有去公寓或者陆家,夏郁青留意到,是在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夏郁青好奇:“去哪里?”
  陆西陵语气很淡,“陪我去见个人。”
  车开到郊区,再驶入山中,穿过一条两侧遍植蓊郁松柏的林荫道,视野的尽头,出现了“XX山墓园”几个大字。
  夏郁青心下了然。
  墓园停车场附近有几家花店,陆西陵买了两束白菊。夏郁青也自己掏钱买了两束。
  墓园里很是清净,草地上的露水已被上午的太阳晒干,夏郁青跟在陆西陵身后,攀上一段灰白色的干净石板路,右转。
  陆西陵停了下来。
  统一样式的黑色墓碑,并列的两座,分别镌有照片,刻有陆颉生和凌雪梅的名字,凌雪梅的那一座,边缘还刻了五瓣梅花的花纹。
  陆西陵沉默放下花束。
  夏郁青也将白菊放下,起身后朝墓碑上看去,方寸照片里,凌雪梅明眸善睐,美丽和婉。
  碑上镌刻着生卒时间,显示她的祭日,正在今天。
  陆笙去国外的vintage市场淘货去了,不然今天也会一起来。
  陆西陵始终没说话,夏郁青站在一旁,也未出声打扰。
  这样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陆西陵上前一步,碰了碰那墓碑上的一朵梅花,随即收回手,抄进兜里,“走吧。”
  回市里的路上,陆西陵一直没怎么说话。
  车直接开到了江南小馆附近的停车场,陆西陵说中饭在这儿吃。
  推门进去,夏郁青一眼看见,柜台上今日摆了一只竹青色的瓷瓶,里面插着一枝白色的梅花。这季节不可能有梅花的,想来是仿真花,但制作得栩栩如生,一眼看去便似真的一样,连鹅黄的梅蕊都纤毫毕现。
  他们仍旧去了“黄雀雨”那一间。
  柜子上黑色陶瓶里的芦苇草今天也换了,同样换成了仿真的白梅花。
  服务员送来菜单,陆西陵接过,对夏郁青说,今天他来点菜。
  几道都是家常菜,荷塘小炒,清蒸鲫鱼,青豆汤,藕粉糕。
  夏郁青手背托着腮,待服务员收走菜单,离开包间后,她轻声问:“是阿姨生前常做的菜么?”
  陆西陵瞥她一眼,“嗯。”
  他点了一支烟,在淡青的烟雾里,人有种清疏的寂寥,“这店也是她生前开的,做私家家常菜。后来我盘了下来。”
  他没说得太多,两句话解释清楚缘由。
  难怪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对他如此客气,平常吃饭也是,想得起来就结账,想不起来便不结。
  “这间包间名字,出自她最喜欢的一句诗。”陆西陵平静地说。
  “哪句?”
  陆西陵看夏郁青带着包,问她带纸笔没有。
  夏郁青直接拿出了他送的手账本,翻至一页,连同钢笔一块递给他。
  这年头还用钢笔的人不多了,陆西陵是一个,夏郁青是一个,两人都耐得下那份心,每天灌墨。
  陆西陵写的时候,夏郁青就凑近去看。
  笔走龙蛇,落墨如烟。
  「九月江南秋色,黄雀雨,鲤鱼风。」
  吃过饭,陆西陵将夏郁青送回公寓,自己回公司开会。
  一下午,夏郁青都在看《南城民声汇》往期的节目,虽然他们实习生进去多半只能做一些螺丝钉的工作,但她也想尽可能掌握这节目的调性,哪怕不能直接参与策划、采编等工作,她也可以“偷师”,能学一点是一点。
  晚上,陆西陵回来陪她吃饭。
  饭是请的阿姨做的,陆西陵坚决不愿意她继续在诸如做饭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偶尔一两次是乐趣,多了便是机械的重复。有这时间,他宁愿她拿去多做点喜欢的事情。
  吃过饭,各自忙一阵,到十一点,便去休息。
  夏郁青一贯睡眠很沉,室友都常常调侃,大概是十个喇叭环绕播放某音神曲都难得吵醒的程度。
  但今晚她莫名其妙地醒了,既不觉得渴,也不需要上厕所。
  随即,在沉沉的黑暗里,她听见陆西陵喉间发出了含混的声响。她对这情景不陌生,立即支起身体打开了台灯。
  陆西陵额上一层冷汗,她急忙去摇他手臂,直到声息停止,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又做噩梦了。”
  陆西陵注视着她眼睛,没有作声。
  “……其实,我有去查。”犹豫了片刻,夏郁青轻声说,“你知道我一直就没那么听话,而且好奇心又很旺盛。”
  所谓“巨人观”,是指高度腐烂膨胀的尸体。
  夏郁青看着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陆西陵没说话。
  对于她的任何要求,陆西陵一贯是有求必应的。
  她想,这件事之所以例外,一定对他造成的冲击很大。
  她便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等你愿意的时候。”
  陆西陵伸手,将她手臂一拽,她躺倒下来,被搂入他的怀里,那沙哑的声音,只说:“我抱一下。”
  夏郁青窝在他怀里,一动也动。
  陆西陵深深呼吸。
  梦境总是从湖底开始,黑暗而窒息,他在溺水的边缘挣扎,然后身体便似升空,变成俯视的视角。与那黑沉湖水融为一体的,是如藻类疯长的长发,白裙子飘在水里,像一朵凋零的梅花。
  那场景又美又异常诡异。
  但那不是真的。
  真实的只有下一瞬,他蹚着湖水靠近,将那白裙黑发的女人翻了过来,所见的,便是他在派出所,民警揭开裹尸袋的那一幕,被湖水和高温,泡得面目全非的……
  陆西陵无法再回想。
  他只能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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