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骄》第53/213页


第42章 042
  禅房内, 施正霖站在门边,苏锦绣站在屏风后面。
  一刻钟过去, 清竹从里面的屋子里端出来两杯水后,两个人还这么站着。
  “施公子。”清竹将竹子雕成的杯子搁在施正霖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屏风后面, 将另一杯放下,轻轻道,“小姐, 这儿只找到这几个杯子。”
  清竹的几句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苏锦绣拿起杯子轻轻转动着, 嘴唇微启:“施少爷, 你要说什么。”
  “想问苏姑娘,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村子里。”透过屏风的缝隙,还能看到些裙摆,施正霖不由响起在窗台下发现她时的模样, 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
  在施正霖的印象里, 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 面对刀剑都不会有惧色。
  而她救他,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总不能再是凑巧碰到,那一晚这么大的雪,村子里只有他的马车落脚, 她出现时什么都准备齐了,就是有备而来的。
  可连太子和他都不能确定那些人动手的时间地点,她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有危险,及时出现。
  屏风后的苏锦绣自然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一会儿她反问:“追杀你的人是不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所派。”
  “是,刑部已经审问出主谋,吕大人也招了。”
  施正霖治理水患的方法呈递上去后,首当其冲利益受损的就是工部的一些人,这些人和邺池的水患问题走的最近,多年下来光是靠着这断断续续的水患治理就拿了不少,若是邺池的水患被彻底解决,在这上面就没什么利可获的了。
  但并非所有利益受损的都会对施正霖下手,要置他于死地的更是没几个,所以当事情发生时,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心中都有怀疑的对象。
  秋闱那次与去邺池的两次都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派人下的手,秋闱那次没有成功,吕大人明面上做的很干净,刑部没能差查出什么,在去邺池那回落水时才出了端倪。
  若是加强人手保护,势必不能让他们露出马脚,所以他们铤而走险了一回,让施正霖只带了随从和车夫前往,派去的人则在后面跟着,见机行事。
  但那晚的雪太大了,中间隔了半个时辰,等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后来将那些村民抓获的黑衣人带回上都城后审讯得知主谋是工部侍郎吕大人,很快就将人抓捕归案。
  案子破的很快,但刑部延迟一个多月才公布了这个消息,那时已经过完年,杀鸡儆猴,皇上在早朝时以此为例狠狠压了一些人,延迟公布后还揪出了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人,苏锦绣所知道的,工部里面不少人都因此被革职了,那些位子现在还空着不少。
  苏老爹就在工部任职,苏锦绣对这个吕大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苏锦绣寻思着说法:“那个吕大人酷爱喝酒作乐,经常出现在东市沿河的画坊酒楼内,有一回我在酒楼内听到隔壁包厢有人吵闹,细听了才知道是一些工部的小官吏在吹捧吕大人,大约都喝高了,提到了你马车落水的事,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听到他们说要让你去不成邺池。”
  不事先告知他的理由很简单,让别人去提醒他也许不会信,亲自去又不想又瓜葛,要是报官就更不实际了,光凭借听到点东西就当凭据,她该丢爹的脸面了。
  苏锦绣不是没想过找别人去救,可找谁去都不如她知晓情况亲自去来的保险,万一说漏嘴遭人报复,苏家都得跟着遭难。
  “所以你一路跟我出城。”
  “是啊。”苏锦绣沉稳着声回答的自如,“我爹不就在邺池,大抵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去,就一路跟着你去了呗。”
  沉默片刻,施正霖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讲了出来:“是怕我死了,邺池的工程会中断,你爹会遭牵连。”
  苏锦绣微顿了顿:“是,要是你出了事,水渠工程就会被那些人一拖再拖,到时罪责下来,却要我爹他们背锅。”
  尽管因为大雪的关系,太子派出去的人没能及时赶到,但出发时他们是跟住的,这些人的身手不差,换言之,苏锦绣也是一路跟过去的话,出发没多久就会被他们发现。
  她一定是早早就守在那里,也许比他还要早一步就到了村子里,她比她所说的还要清楚他会遇害。
  救了他却不肯露面,功劳也不要,这番说辞其实并不能让他信服。
  可也没有更为贴切的理由来证实这些,甚至,他连自己让她生厌,唯恐躲避不及,不想有任何关系的原因都不清楚。
  这让任何事情都要清楚明白的施正霖很纠结。
  屋子里再度安静,苏锦绣低下头,露在裙子外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的地面,忽然脚尖停住,她转头看向屏风上偌大的禅字,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施正霖,正皱着眉头想不通她所说的,却没有推翻的依据。
  多年相识,苏锦绣还是知道一些他为人处世的脾气,不如问的更明白些:“施公子,关于越骆国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我在查。”
  “之前你与宋家四少爷去了定北王府,他又派人在查,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施正霖手上的消息是季恒硕查到的,他奉命查定北王,也将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摸了个透,这个晏黎首当其冲,施正霖得知后便叫季恒硕多备了一份。
  果然是四哥派人查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如此一来他们比四哥快了一步,知道的就更多,苏锦绣心里思量着:“那你们可知道定北王在城外西郊还有一处府宅。”
  “你是说榕庄。”
  “没错。”
  “那里不能去。”施正霖蓦地抬起头,猛然意识到她这么问的意图。
  苏锦绣嘴角微翘,果然有问题,她就说么,那个地方偏僻不说,路又不好走,对于个享乐为主的王爷而言,要是一路颠簸而去肯定是不能忍的。
  像是能看到她此时此刻套话后的得逞,施正霖猜到她的意图,心里确实有些急了:“苏姑娘……”
  “多谢施少爷告知,我就不多打扰你与郡主相处,先走一步。”苏锦绣却不想再听,推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叫了声清竹,主仆俩很快就没了踪影。
  等施正霖打开门,禅院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她身上独有的淡淡沁香。
  风吹散去后,就像是她没出现过一样。
  耳畔一直回荡着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施正霖凝着神色,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这时南药的府邸上,送完郡主回宫的季璟琛匆匆赶到,却没在南药的书房里发现施正霖的身影。
  “子凛呢,他不是来了你这儿。”季璟琛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很快意识到施正霖是拿南药作借口中途离开的,不免有些气,“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桌前的南药命侍奉的丫鬟给他倒茶,从容不迫搁下笔:“怎么了?”
  “今天我与他一起陪娇娇去严华寺,他却趁着我离开的功夫一个人走了,把娇娇扔在那儿。”
  短短几句话,南药很快理解出了来龙去脉,毫不客气的指穿了他:“你骗的他去严华寺,没告诉他郡主也在场。”
  “你!”季璟琛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口喝干,一旁的小丫鬟愣了愣,忙又给他添了一杯,季璟琛十分介意他的用词,“什么叫骗,我邀请他去严华寺,刚好娇娇想出来走走,我们几个从小认识,这有什么的。”
  南药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璟琛败下阵来:“是,我事先是没告诉他,之前在邺池的时候我提出让他回来与我一起入宫看看娇娇,他不肯。”
  “但你已经答应了郡主,所以为了不让郡主失望,你就想方设法安排了这回的见面,想让子凛陪陪郡主,可他并没有如你所愿,拿我当借口,中途离开了严华寺。”南药将他的话往下说,轻轻敲着桌子,“所以,你上我这儿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我就想不明白,他和娇娇从小就认识,以前关系也不错,就是几年前开始刻意疏远,你也知道娇娇的,一门心思就想着他,想对他好,之前他出事,她也跟着担心紧张。”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时候是小时候,都还是孩子,走的近一些也没什么忌讳,子凛疏远,就意味着他不想和郡主有更多的发展,郡主对他的好他自然是不能接受。”
  季璟琛不服:“可他连尝试一下都不肯。”
  “为什么要尝试,子凛什么脾气你不清楚?他心里向来明清,对于郡主的事他比谁都清楚,所以才避的这么开,倒是你,整天安排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诓骗他一回,往后他会不会信你。”南药摇了摇头,他之前说过很多回了,他就是听不进去,这回连骗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是糊涂。
  “那他也该清楚娇娇对他的心思,若是能接受她的好,两个人身份家世都能般配,岂不是美事。”
  南药一怔,看他依旧这番说辞,声音微沉:“看来今日不把话给你说明白,往后你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突如其来氛围凝重,季璟琛跟着愣住,南药说话的也利索,开口就拿他和靖西王的女儿当例子:“她比你小两岁,正当待嫁年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身份也与你般配,你们从小就认识,要说感情那应该也不错,你怎么不娶她。”
  提到靖西王的女儿,季璟琛不自觉有点坐立不安:“我又不喜欢她。”
  “那要是你父王一定要你娶她,她也钟情于你,你当如何。”
  季璟琛险些跳起来,显然是有心理阴影的:“不可能!”那丫头的喜好,他真的不敢苟同,要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和什么睡一块儿的!
  “那凭什么你要把子凛和郡主强凑一对,门当户对又能如何,子凛并不喜欢郡主。”
  季璟琛不同意:“娇娇和那丫头能一样么。”
  南药提醒他:“怎么不一样,难道靖西王的女儿身份比郡主差?难道她模样比郡主差?要说起来,靖西王家的小郡主身体还比娉婷郡主好很多,这娶妻还得考虑子嗣问题,聘婷郡主这样的身子骨,小郡主如何不能比,难道就因为你觉得娉婷郡主好,所以子凛就该迎着你们的心意去接受?凭什么,你季璟琛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为何强要求他去做,要真有心思,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何子凛他从来不应。”
  季璟琛沉默了下来,半响,他轻轻道:“我也知道,但看着娇娇那么难过,我……”
  “我再与你说一件事。”见他有所触动,南药抿了口茶继而道,“许多年前曲蟮发生了件大事,成亲当日,轿子已经抬到了夫家,正值拜堂时,忽然有人冲进喜堂,将新娘杀死。杀新娘的不是夫家仇人,也不是新娘的仇人,恰恰相反,是新郎好友的妹妹,两家关系走的近,所以都很熟,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冲进去的时候大家没能提防,新娘连中数刀,当场死了。”
  “那好友的妹妹喜欢新郎多年,好友也一直为此牵线搭桥,但新郎从未接受,而是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件事本没有什么,新郎从未接受也说得明白,不至于到那天地,可错就错在,那好友一直在骗他妹妹。”
  南药语顿,看着季璟琛一字一句:“他哄骗他妹妹,新郎是喜欢她的,对她不是无意的,屡屡安排他们见面,就连新郎的拒绝他都能歪曲成别的意思,连新郎的婚事定下了他竟还骗他妹妹,说他是不得成的亲,并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妹妹心里舒服一些,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起码不会这么伤心难过,可恰恰是因为他一次一次的蒙骗,导致他妹妹无端嫉恨着任何与新郎走的近的女子,前后做出过不少荒唐事,最终酿成大错,让人无辜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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