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辔红缨》第2/160页


  霍文翔转面望去,只见是一个慈眉善目,面如满月的老者立在身前,含笑在望着自己,忙道:“你老人家可是迷失路途?”
  老者微微一笑道:“请问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矮瘦老头么?”继而将北斗令阎鹏展形象叙述一番。
  霍文翔机智异常,推称不曾见过,并道:“荒居僻隐,长年经月少有生客来访。”心中暗道:“敢情此人就是佛面人屠铁少川。”
  他幼小心灵中充满了好奇与神秘,无疑今日之遭遇,是他十二年以来极为刺激,令人兴奋。
  此刻,老者注视了他一眼,忽鼻中一吸,皱眉笑道:“此人分明巳来过。你小小年纪为何谎言欺骗老朽?”
  霍文翔心内暗惊,摇首答道:“你老人家说话真正奇怪,此人何曾来过,倘不相信去问我祖母就是。”
  老者笑道:“老朽嗅到一股气味……”说时突神色一变,疾掠出屋而去。
  霍文翔情知有异,疾探首门外,月夜星光下只见七个装束极怪的头陀阻在老者之前,阴恻恻龇牙低笑,那笑声冰冷澈骨,令人不寒而栗。
  老者面含微笑,抱拳一礼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幕阜山又遇上七位尊者。”
  ――个头戴束发金百叶金箍,满脸横肉头陀狞笑道:“铁老儿不要装聋卖哑,你做的好事?”
  老者正是那佛面人屠铁少川,朗声大笑道:“老朽做下何事有劳七位见问?”
  勒发头陀怪笑道:“铁施主行事酒家无权过问,风闻铁施主到手一册武林秘笈‘星河谱’。”
  佛面人屠微笑道:“风闻二字,焉能深信。”
  勒发头陀狞笑了笑道:“老二,你取出证物给铁施主瞧瞧。”
  倏地佛面人屠铁少川神色一变,身形拔空冲霄,凌空疾转如轮,身化金雕展翼,头下足上,两臂舒张,手掌挥出一片暗劲,只见七个头陀神色惨变,同声发出惨嚎,身形倒地之际,肤肉蚀化为黄水,变为七具白骨骷髅。
  铁少川身形甫一沾地,立即掠入屋内,但霍文翔已不见,连白发祖母亦身影难觅,匆匆搜了一遍,知已逃走,神色立变森冷,飞身出屋追去……
  深秋河南,萧瑟中却含蕴着清丽凄艳,寒枫天际红,晚菊臂边香,云高雀远,霜林悲啸,令人触目不禁泛上难言的愁意。
  修河镇是一不足三千户小镇集,因东接鄱阳湖,北临浩荡长江,地形重要,商贾舟揖云集,店肆如林,繁荣鼎盛。
  残阳西坠,炊烟袅袅,镇南天官巷文昌祠侧一间小楼上火光一闪,一盏油灯燃亮。
  楼上两张竹床相对摆设着,中置一张木桌,北斗令阎鹏展与霍文翔面对面坐着,只见阎鹏展正色与霍文翔道:“翔儿,幸亏你机警逃来,不然令祖母与你无法幸免毒手,因佛面人屠铁少川形踪异常隐秘,武林中人罕有见其本人,尤其处于敌对之势,更难逃覆亡之祸,目前你处境甚危……”
  霍文翔道;“这是为什么?”神色诧异。
  北斗令阎鹏展道:“铁少川嗅知老朽断臂之味,这气味即是他独门秘制剧毒,故断定老朽必逃藏尊居,若非哀牢山七尊者赶到你难免受苦,目下他必侦骑四出捕获于你。”继而长叹―声道:“老朽如非拼死逃出重围后昏迷,怎会罹受残肢之祸。”言下神色黯然。
  霍文翔内心替这位武林名宿着实难过,但无言相慰。
  只见阎鹏展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老朽一日不死,铁少川就睡难安枕,不敢明目张胆为害武林,不过武林从今以后难免多事了。”
  话声方落,忽地神色一变,朝门外低声喝道:“何人藏在门外。”
  “恩主,是我端木长春。”门外一条身影疾逾鹰隼射入,现出一个粗布短装四十余岁村汉。
  阎鹏展道:“端木老弟请坐。”
  端木长春神色虔敬,抱拳一礼,欠身坐下,道:“晚辈方才在镇上发现铁少川爪牙多人,必是寻觅恩主及这位霍老弟。”
  阎鹏展冷笑道:“铁老儿枉费心机,端木老弟,今后老朽与霍老弟须深居简出,外事全仗老弟照料。”
  端木长春道:“此乃晚辈分所应为,义不容辞,但恩主封闭七处主穴,无法习成‘星河谱’绝学,坐令铁老儿猖獗武林,也不是妥善良策。”
  阎鹏展道:“依老弟之见呢?”
  端木长春望了霍文翔一眼,微笑道:“晚辈看霍老弟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恩主不如收霍老弟为传人,扎好根基,再授以‘星河谱’秘学,除去武林大害以了恩主心愿。”
  阎鹏展在他严谨的面色上,首次泛出一丝笑意道:“老朽虽有此意,但不愿强人所难,武林阴险鬼蜮,身涉江湖,即难自拔,老朽碍难出口。”
  端木长春目注霍文翔微笑道:“老弟如何?令祖母处自有在下劝说。”
  霍文翔大喜过望,立即离坐向阎鹏展躬身下拜道:“恩师。”
  阎鹏展左臂一伸,搀扶而起。
  端木长春面现笑容,飘身外出……
  四年后,又是秋风生寒,黄叶飘飞。
  京淮道上,蹄声得得,一头黄骠马上现出一个风标玉立,瞻鼻朱唇的少年,控骑缓策,游目骋怀。
  道旁一座小酒肆酒帘迎风飘展,酒香随风送鼻,只见这位美少年鼻子一耸,似为酒香勾起了馋虫,控骑往酒肆驰去。
  酒肆中摆了五六张白木桌子,竟告满座,只有一张桌面坐了一个三旬开外,白净脸膛,目光灼灼有神,抬面望了店外正在下鞍的少年一眼,复又擎杯浅饮,举箸挟起一块卤鸡咀嚼出声。
  少年迳向这张桌面走来,相对坐下微笑了笑道:“告罪了。”
  那人抬面一笑道:“不敢,萍水相逢总是缘,待兄弟做一个东道如何?”
  休看这少年文质彬彬,倒也豪爽得很。霍文翔称谢一声便命酒保送上酒来。
  那人轩眉一笑道:“兄弟名杨昆,尊驾姓名可否赐告。”
  少年答道:“在下霍文翔,去年乡试不举,奉祖母之命前往江都谋一馆席糊口。”
  杨昆微笑了笑道:“原来是霍老弟。”说时以不经意的目光瞥了左首席一眼。
  霍文翔察觉杨昆目中神光带有忧虑之色,不禁一怔,偷眼觑望过去,只见那张桌面上坐着三个悍猛鸷狠汉子,一式黑衣劲装,肩头露出一截刀把,腰旁革囊突鼓,似内藏有暗器,六道险毒的眼神注视在杨昆身上,只听一人发出低沉冷笑道:“灌饱了黄汤,也上路了。”
  接着霍地立起,招来小二会了酒钱三人离店而去。
  一语双关,霍文翔巳知其意,向杨昆低声道:“在下虽非武林中人,但察觉方才离去三人似与阁下结有宿怨,恐前途有事呢?”
  杨昆闻言不禁怔得一怔,一翘右手拇指赞道:“霍老弟不愧神目如电,前途实有危险……”语声低沉,并以手指醮酒在桌面挥写。
  霍文翔才知杨昆乃是长沙永通镖局总镖头,这次接下一趟价值巨万的红镖,因新近苏鲁冀三省兴起的飞鹰帮横行无忌,为慎重计,自己亲身前来,明镖改为暗镖,不知怎地风声走漏,飞鹰帮爪牙一路暗缀而来。
  杨昆目注霍文翔黯然一笑道:“天色已近未中,江都尚有一天行程,老弟不如就在此酒店权且歇足,明晨起程不迟,以免波及。”
  霍文翔诧道:“阁下明知前途有险,尚欲赶去,似非所宜。”
  杨昆剑眉上剔,英气勃生道:“镖局生涯,本是刀口舐血勾当,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某不死,霍老弟你我后会有期。”说着将碗中余酒仰饮而尽,留下一锭纹银,倏地离座步出店外而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擎杯痛饮,举箸进食,片刻投杯振衣而起,出店跨上马,挥扬破空,蹄声如雷,身形隐入滚滚黄尘中。
  且说永通镖局总镖头杨昆离了酒肆,不择僻径反朝官道上施展上乘轻功身法飞奔。
  蓦地――
  去路冒起一片黄尘,只闻紧骤如雨的蹄声传送入耳,隐隐可见五人五骑风掣电驰奔来。
  杨昆心弦倏地猛张,立即刹住脚步,双掌蓄劲,凝神望着来人。
  五骑迫近,为首一骑高声道:“可是杨总镖头么?在下祝飞龙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杨昆闻言面泛喜容,抱拳一揖道:“不敢有劳少庄主远迎,令尊可好?”
  五骑上人飞跃下鞍,祝飞龙长得方方大耳,虎眼剑眉,英气勃勃,闻言跨过一步,道:“家父偶患风寒,不能出庄远迎,大函奉悉,命在下护送至地头,飞鹰帮虽猖獗横行,却不敢无视我鸥游山庄。”
  突闻道旁生出阴恻恻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祝飞龙循声逼视,虎目中暴射精芒,大喝道:“什么人?”右掌一扬,打出一蓬银芒飞针,疾如电射飞出。
  道旁草丛中腾起六条身影,传来桀桀怪笑道:“好精湛的暗器手法,果然不愧六臂韦陀之名。”
  银芒飞针悉数打空,六条身影来势如电,沉桩落地,为首者是一麻面鹞眼老叟,颔下虬须灰白环卷,肩上插着一柄外门奇形兵刃“如意金夺。”
  祝飞龙及杨昆一见老叟形像,蓦地想出一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认出是横行滇南独行大盗大力神郝鲸,面色顿变。
  郝鲸冷笑道:“敝帮主与鸥游庄河水不犯井水,这几年来彼此相安无事,如今少庄主硬地插手架梁,那就难说了。”
  祝飞龙鄙视一笑,道:“原来郝老师在滇南无法容身,现在此飞鹰帮托庇,不知郝老师在飞鹰帮居何职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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