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第228/274页


月色朦胧,膝头愈加猛烈的酸痛往上窜着。夕瑶沉浸于难过时觉不出来,但当脚步声打断她的心绪,这种痛楚一下子加倍涌现。
她回了回头,看见乾东五所的掌事宦官和另一个宦官一道走了过来。
“谢小姐。”掌事宦官在她身旁躬了躬身,“皇长子殿下口谕,让您明儿个一早就出宫。您看下奴是知会谢家来接您啊,还是带个话给逸亲王府?”
“什么……”夕瑶一懵,望了他好一会儿,仍有些难以接受,“殿下他……”
他这就要赶她走?其实她平日里都在乾东五所,只要他不想,她根本无法与他见面,可他连让她在宫里多待几日都不愿?
她,这么让他讨厌吗?
一瞬间,膝头的痛楚与满心的委屈一并涌上来,犹如一团阴云在夕瑶胸中一噎,她只觉一下子难受得无可抑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他不喜欢她!他还讨厌她!
她想把这份打击与累月来的战战兢兢、又酸又甜的暗自喜欢一并哭出来,哭得干干净净,一时哭得不管也不顾,哭声将许多在房里歇息的贵女都引了出来。
“哎……你别哭啊!”掌事宦官在旁边皱眉,“你说你哭有什么用?今儿那出,我都听出来是别有隐情了——从前怎么开罪过皇长子殿下你自己琢磨琢磨,别跟这儿白费工夫了,哭瞎了也没人看你啊!”
然后他一挥手,招呼了手下过来带她回屋收拾行李。夕瑶已跪了一下午,被他们猛地一提身子,顿觉两条腿疼得都要废了,浑身抑不住地一阵痉挛,哭声也因剧痛而更烈。
她眼前发着白,耳畔忽而乱了一阵。
一时间,脚步声、呼喝声、斥骂声齐齐入耳,接着不知有多少之手一起伸过来扶她,她恍惚间看见她们好像都是女官或者宫女,带着焦灼一声声地叫她“谢姑娘”。
她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扶稳了,也尽可能地将她扶成了个舒服的姿势。但她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又一层冷汗冒出间周身一凉,眼前再度一黑,身子便栽了下去。
“谢姑娘?谢姑娘!”上前帮忙的一众宫女大惊失色,两丈远的月门外,孟时衸连呼吸都窒住。
“夕瑶!”一声虽然喊得破音,但听上去仍有点熟悉的惊唤震入耳中时,夕瑶很想睁眼看看究竟是谁。但她紧锁着眉头挣扎了半天也还是睁不开,最终脱力地放弃,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第180章 桃脯

  夕瑶不太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皇长子,他一会儿噙着笑对她说“姑娘想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没什么错,若家里逼得紧……我可以帮你说说情”,一会儿又冷下脸来,告诉她说他娶谁也不会娶她。
这个梦让夕瑶难受极了,每次听到他说那句话时她都想哭。有好几次也真的哭出来了,哭得口干舌燥。
终于睁开眼睛时,阳光一刺,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缓一缓再睁眼去看,很快发现这是她很熟悉的地方。
是清苑明信阁里她的房间。
她果然还是被送出宫了。
夕瑶心里空得厉害,她还记得自己几天前进宫的时候,满心都是怎样的憧憬,那种憧憬带着满满的幸福,让她深想一下就要笑出来。
可是现下,她再怎么努力地酝酿,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刺进了她的心里,绕着心划了一个圈儿,将里面全掏空了,堪堪只剩下个外壳儿。
玉引带着珊瑚端药近来时,一眼就瞧见夕瑶目光空洞地坐在那里。
“夕瑶?”她疾走了几步,坐到榻边便要扶她躺回去。夕瑶很乖,一点也没反抗挣扎,就这么躺了回去。
玉引看得心疼,一叹:“唉,委屈你了。那个不长眼的宦官已经押了起来,正等发落。你别怕,姑母在这儿陪你。”
两句话,激得夕瑶呜呜咽咽地又哭出来。玉引伸手揽住她,她还是哭了半天都没停下来。
“好了好了……”玉引到现在也不太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宫里的人个个口风都很严,她问来问去也只知道夕瑶跪了一晚上跪伤了这一环。
这弄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开解她,只能搂着她一味地抚她的背。心下正焦灼又叹息,身后传来叩门声:“六婶?”
外面清隽而又有些低沉的声音顿时让夕瑶不安起来,她下意识地一挣,玉引拍拍她示意她安心,扬音回了句:“殿下?”
皇长子似乎很犹豫,静默了半晌,她们才听到他又说:“谢姑娘……醒了吗?”
下一句倒续得快了些:“若是醒了,我想单独同她说几句话。”
“哦,她醒了。”玉引刚回了话,衣袖便被夕瑶紧紧攥住。
“我不见他!”夕瑶泪眼迷蒙地抗拒道,声音压得很低,连连摇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玉引一时更不解了,往房门的方向瞧瞧又看看她,温言询问:“到底怎么了?”
夕瑶没说话。
玉引想了想,又说:“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那天是皇长子亲自送你回来的,这几天他也都在清苑守着。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事生了误会了?那姑母只能劝你别赌气,好好跟他把话说开,毕竟……你喜欢他,不是么?”
孟时衸在外迟迟等不到里面的回答已然有些心焦,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乍闻房中喊出一句:“我不喜欢他!”
他眼底轻轻一颤,缓了一息便推开门,绕过屏风停下脚,微一颔首:“婶婶。”
这明摆着是在“请”她出去,玉引眉头微蹙,掂量过轻重后握了握夕瑶的手:“姑母就在院子里,有事你叫我。”
她们对视了好一会儿,夕瑶才慢慢放开了她。玉引出了房门,见孟君淮也还在院中,上前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君淮叹气:“不知道啊。时衸也什么都不肯说,我一直在问,他只说让我别管,这我还能怎么办?”
玉引摇摇头,又问:“那我哥哥呢?”
孟君淮一听这个翻了个白眼:“在前头,都快拆房子了。我觉得吧……你现在可别过去,我怕他拔刀劈了你。”
“……”玉引噎了一下后,自己都想劈了自己。她送夕瑶进宫,是想夕瑶能过得更好,但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如果她知道夕瑶进宫走一遭要吃这样的苦头,那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夕瑶进宫的,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
房中,孟时衸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坐到榻边的凳子上。
她胳膊搁在外面压着被子,他一语不发地去握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殿下!”
夕瑶疲惫地看着他:“臣女知道殿下的意思了,不会再碍殿下的眼,这回的事……臣女也不怨殿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对她而言最体面的做法,莫过于跟他两不相欠,然后一拍两散。
孟时衸定了口气:“夕瑶。”
这称呼让她一声冷笑。
他低垂着眼帘说:“我……也是喜欢你的。”
她稍稍一滞。
“遴选皇子妃也是因为我喜欢你……若要解释说来话长,但这话是真的。”他神色黯淡,看了看她,再度去执她的手。这回她在怔然中没有拒绝,便被他双手紧紧握住,“我跟自己说了很多次我不能娶你,我真的不能娶你。你这么好的姑娘,跟了我或许三五年就要守寡,我怎么能……”
“我不在乎。”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可我不能这么做。”孟时衸回看过去,神色比她更坚定一些。
而后他叹了口气:“你不要把苦日子想得那么好过……你今年才十六岁,之后还有几十年。你应该嫁一个待你好的丈夫,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夕瑶听得有点懵,只在片刻之前,她还满心都是激烈的情绪,一边仍摒不开对他的喜欢,一边又恨他让她吃这种苦。
可现下……
她真的不太懂自己是怎么冷静下来,就这样开始好好听他说话的,而他确实在推心置腹地劝他。
她就这么愣愣地望着他,感觉他的掌心热热的,包裹在她手上,让她的手也逐渐热了起来。
好像过了许久,夕瑶才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抿了抿唇:“殿下说也喜欢臣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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