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重生)》第2/121页


  顾如是一手拉住床榻边上的围栏,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语气缥缈,不可捉摸。碧袖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就是想不出来。
  “你快去。”顾如是又催促了一句,碧袖抿了抿嘴唇,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顾如是艰难地抓着身边所有可以抓的东西,走到梳妆台前,随着她的步履,一条暗红色的血带,从她的裙角被拖曳开去,顾如是没有理会那冰冷发麻的感觉,看着镜子里苍白消瘦的自己,丝毫找不到,六年前,那个恣意明艳,高调嚣张的上虞一霸的影子。
  顾如是勉强勾了勾嘴角,这些年,为了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另眼相待,她改变了太多太多,为了他,她将自己伪装成那个女人,伪装成那个娇柔病弱,风姿楚楚的女人,却忘记了,自己本是那高高在上,无须在乎任何人眼光,高傲自我的顾家大小姐。
  为了一份缥缈的爱,她把自己弄丢了,把爹爹和娘亲弄丢了,顾如是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小姐,笔和纸我都拿来了。”碧袖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看着安稳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姐,松了口气。
  她将桌角沾到的米粥用帕子擦拭干净,把笔墨纸砚依次摆在桌上,并像以往那样,替顾如是磨墨。
  “我要和卫颐和离――”
  顾如是拿起笔,笔尖的墨汁滴到宣纸上,渗开成一个墨团,碧袖赶紧把那张弄脏的纸拿开,换成一张干净的,心中却因为她的那番话,激起惊涛骇浪。
  六年了,小姐终于看明白了,她都不知道,老爷这死,是幸还是不幸了。
  “这一封信,你要亲手送到我娘的手上,现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顾如是写的一手草书,这和她本身的性格有关,那些大家小姐最爱的簪花小楷,她是不怎么写的来的。
  “你告诉我娘,怎么多年,我知道错了,我想她给我做的枣泥山药糕,想念咱们家院子外头的那颗银杏树,还有告诉我大哥,他那几把丢失的宝剑,都被我藏在娘的嫁妆箱里了,告诉他,这次等我回去,我绝对不会再和他斗嘴了。”
  顾如是一边写,一边对着一旁的碧袖说着,“告诉我二哥,以往我不懂事,老惹他生气,让他千万别恼我,以后我会乖乖的,当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妹妹,让他们千万别丢下我。”
  顾如是猛地仰头,让从眼眶中喷涌而出的眼泪,乖乖留在眼眶中。
  碧袖接过小姐递过来的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是上路的银两,还有这个玉佩,你拿着这个玉佩去长信斋,长信斋的掌柜会派人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到九幽。”
  顾如是艰难地起身,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块玉佩,上面叼着一条祥龙滕云的图案,碧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面上带着一丝疑惑。
  “小姐――”碧袖还是有些游移,她要是走了,小姐谁来照顾啊。
  “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他还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将东西放到碧袖的手上,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你一定要将这封信送到我娘手上,告诉她,呦呦等着娘来接她。”顾如是的眼底闪着水光
  呦呦是她的小命,除了家人,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碧袖的眼底闪过一丝雾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小姐和那个负心汉和离,跟着夫人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碧袖觉得自己的使命非常重大,将书信和信物放入衣服的夹层里,对着顾如是狠狠点了点头,将她的一切都安顿完,这才起身离开。
  离别之前,她还和王爷身边最忠心的太监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让他派另一个丫鬟过去照顾小姐,正如小姐所说,那个男人狼心狗肺,可是,暂时还不会要了小姐的命,碧袖只想快点,快点把夫人找来,好带着小姐离开那个魔窟。
  *****
  六日之后,一辆从九幽而来的马车疾驰到摄政王府门前。
  白绫素裹,摄政王府,摄政王妃顾氏,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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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箫见素看着王府外高高挂起的白灯笼,上头那两个大大的奠字,捂着胸口,眼前一阵恍惚,身子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夫人――”
  碧袖站在她后头不远处,连忙上前扶住她,此时的碧袖两眼通红,看着大门敞开,一片死寂清冷的摄政王府,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在心里一直宽慰自己,不会的,这灵堂不会是为自己想像中的那个人设立的。
  “跟我进去。”
  箫见素双眼紧闭,深吸一口气,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神情沉稳,眼神中隐隐透着锐利,她依旧是那个禹城萧家的女儿,上虞顾家的宗妇,世家倾倒,但是她决不能丢了世家贵女的脸面。
  即便她刚刚丧夫,又痛失两个爱子,现在,连女儿都可能......
  箫见素咬紧牙关,口腔中铁锈味弥漫,可依旧脊梁笔挺,视若无人地朝王府走去。王府的下人还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先王妃的母亲,只当她是个陌生人,可是在看到对方那一身气势的时候,胆怯的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灵堂走去,私底下派人去通知管家。
  上虞顾家,辽宁许家,禹城萧家,绥阳江家,南江太史,这五大世家曾经是晋国赫赫有名的五大家族,几乎掌控大半个帝国的权势,连卫氏皇族都要俱他们三分,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作为传承上千年的世家贵族,他们见证了太多皇朝的兴衰,甚至在有些世家盘踞之初,百姓只知世家,而不知皇族姓甚名谁。
  只是,谁料世家之首出了个只知情爱的顾如是,皇族出了个智多近妖的卫颐。
  虽然现在世家败落,被卫氏皇族压制,几乎是苟延残喘,唯独皇太后江白禾所出的江家,不仅没有败落,反而又蒸蒸日上之态,力压其他世家,成为世家之首。
  箫见素作为萧家嫡长女,得到家族最好的资源培养,见识气度丝毫不亚于男子,在嫁给顾家宗长子顾远舟后,夫妻琴瑟和鸣,明面上是贤良淑德的妻子,私底下还是顾远舟的智囊,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太宠爱自己的年近三十才诞下的女儿顾如是,将她宠成现在这副不知世事的模样,轻易的被别有用心的男人哄骗。
  即便放缓了步伐,从大门到灵堂的距离也就短短几十米,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阻拦箫见素,一开始是畏惧她的气势,后来,不只是得到了什么吩咐,箫见素带着随行的下人,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了灵堂。
  灵堂很大,却空旷的凄凉,正中间放着一个上好的棺木,一圈素白色的纸花围绕,棺木前摆着香案,上头立着的排位,戳破了箫见素仅剩的那点侥幸。
  “小姐――”
  箫见素还未有反应,跟在她后头一直低着头的碧袖哭喊出声,跑上前去,径直扑倒在棺木前。
  “小姐,你别吓碧袖,你说了会等碧袖回来的,碧袖把夫人带回来了,你想吃的枣泥山药糕碧袖也都给你带上了,你别逗碧袖了,你快出来啊。”
  碧袖哭的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把棺材里的人唤醒过来。
  “是你,都是你,小姐肯定是被你害死的,你个负心汉,白眼狼,你还我家小姐的命来。”碧袖看着灵堂上,那个穿着丧服的男子,丝毫没有以往的畏惧,也没有在意对方的身份,直接冲上去,扯着对方的衣领质问。
  “王爷――”
  一旁的侍卫看着碧袖的动作,赶忙上前,却被卫颐挥手制止,他就站在那,任凭碧袖发泄。
  “岳母大人――”
  卫颐的嗓子很哑,就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般。此时他他并没有穿着摄政王规制的丧服,反而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制成的孝服,就像是普通为妻守孝的丈夫一般。
  卫颐的样貌极好,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皇族卫氏专出清隽少郎,其中,以卫颐的名声最盛。要不是他出生低贱,凭借着皇子的身份,还是有不少年少爱慕的士族女子愿意嫁他为妻。
  顾如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她太过天真单纯,没有料到,自己一心想要嫁的良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那个看不上他的出生,转头嫁给当时的太子为侧妃的女人――江白禾。
  现在的卫颐,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丰神俊朗,即便这几天不眠不休,胡渣拉碴,神色憔悴,依旧无法折损他的风姿,看在萧如瑟的眼里,既讽刺又不屑。
  “摄政王严重了,我现在只是一介民妇,哪里担待的起摄政王您这一声尊称。”萧见素眼神冰冷,话语间毫不留情,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晋国一手遮天的男人。
  “小女年幼不懂事,逼得王爷和她共结连理,幸好,前段时间小女想开了,寄给了民妇和离书,想要了解这段孽缘,虽然现在小女夭亡,可是这个遗愿,民妇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要替小女完成的。”
  箫见素缓缓走到棺木旁,此刻,棺木还未上盖,里头躺着的那个浑身僵直,毫无血色的顾如是就这样直白的出现在箫见素的面前。
  箫见素忍住泪,将手伸入棺木中,指尖从爱女的脸上缓缓滑落,直到脖颈,看到那道摸了脂粉,依旧清淤难消的勒痕,之前的那些埋怨早就不翼而飞,只剩满腔的怜惜心痛。
  她的呦呦,往日里叽叽喳喳最没个消停,闹得头疼的呦呦,现在就这样静悄悄的趟在她面前,她该知道的,在看到那封信,在看到那一字一句的对不起,她就该想到的,她该来的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的话,她的呦呦没准还活着。
  呦呦是多么乖的孩子啊,她这辈子,就不懂事那么一次,却把自己的心丢了,自己的命丢了,现在,这世上独留她一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箫见素胸闷的紧,不敢再看。
  “呦呦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身前是,死后也是。”卫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一段话的,他没有想到,她派碧袖去九幽,是为了这件事,她是真的放下他了吗,卫颐衣袖下的拳头紧握,他不准,他怎么会允许,那个女人在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后就一走了之。
  “王爷执拗了,小女和王爷结缡近六载,未曾给王爷诞下一儿半女,传承子嗣,作为妻子,这是她最大的罪过,王爷和小女和离后,大可找一个称心如意之人,坐上那尊贵之位,别让小女占了位置,至死还要落下埋怨。”
  箫见素面无表情,可是一字一句就像是把利剑,将卫颐的身心,割得鲜血淋漓。
  卫颐很想说,他们有孩子,那个孩子今年已经五岁了,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像她,脸型像自己,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那个孩子,现在是名义上的天子,当今皇太后和先皇的遗腹子。
  卫颐的胸口一阵窒息,这么些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感情,是他,一步步将呦呦逼到现在的绝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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