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第3/104页


“新媳妇给老太太敬茶!”

她却捧着茶盏始终不递过去,老太太睇了她两眼,可能已经听说了昨晚她大闹洞房的事,咳嗽一声,缓缓开始说话。

墙上西洋自鸣钟的钟摆左摇右晃地打摆子,带起了沉闷压抑的机械响声,有另一个苍老机械的声音也在她耳边逼仄着,压得她似乎都吐不过气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拜过了天地就是我霍家的媳妇……”

“除了听不见说不出,我们展谦哪一点配不上你……”

“女人出嫁从夫,快快给我们霍家添个孙子那才是你的福气……”

听不见说不出?原来他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她钟雪落嫁了个又聋又哑的男人!她不自禁看向坐在一旁的霍家大少爷霍展谦,他的目光原本也一直停在她身上,这时见她看过来立刻便闪躲了,她冷笑一声,忽然站起,一把掼了那茶盏,瓷花儿茶沫儿扑撒撒地溅了一地!

“想抱孙子你随便找个人生去,我钟雪落不养又聋又哑的儿子!”

老太太脸色一变,两只苍老的眼睛挟着阴冷的一股风斜了过来,薄而皱的两片嘴皮抿成了刀片般,她还没有说话,后面一个胖胖的华衣妇人已经跳出来,劈头就是一个巴掌落到她脸上来:

“好大的胆子,哪个新媳妇敢这么和婆婆说话,别欺负老太太仁慈好说话,今天我这做姨妈的先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这是霍老太太的亲妹妹,投靠在霍公馆的姨奶奶冯太太,平日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是霸道惯了的,这时打了那一巴掌听到老太太那边没动静,知道是默许了,便发力去按雪落的肩膀,非要她重新跪下去。雪落不是千金小姐,也常常和那些背地里嘲笑她的丫环们扭做一堆,被猝不及防打了一巴掌她已经发怒,这时见那肥而粗的两只手死死按来,她身子一晃灵巧避过,打斜里一推,已经将那肥滚滚的圆球身子滴溜溜推了出去!

“妈!”一旁的表小姐冯茉儿忙不迭扶住了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雪落,作腔作势地叫起委屈来,“姨妈你看看,姨妈你看看,这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这样作践我们,将来这霍公馆里还有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处?我和妈妈倒不打紧,寄人篱下惯了的,可是她连姨妈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厉害人物,大表哥以后哪里拿她得住?”

老太太紧紧盯着雪落,似要吃人一般,终于缓缓开口:

“把这刁妇给我捆了,拿家法来!”

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立刻一拥而上,抱手按脚,已经将那单薄女子按着跪在地上,这边早有人捧了三尺长的铜棍来,老太太刚刚执在手中,旁边的霍展谦却蓦地冲过来跪在雪落前面,口中无声,手上却在不停地比划,旁边的丫环送上笔墨来,他立刻龙飞凤舞写下几字:

“我不好,不怪她!”

冯茉儿故意惊叫:

“呀,大表哥护着她呢,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只可惜了新娘子这么不懂事!”

雪落又气又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出一只手来,狠狠推开了他,怒道:

“不要你这哑巴聋子假好心!”

虽然霍展谦聋哑残疾,但这霍公馆上上下下哪里有人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哑巴聋子”这样的话来,这时只气得她簌簌发抖,那棍子扬起就要落下来,霍展谦眼见拦不住,突然转身一把抱住雪落,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罩住了她,她尖叫,在他怀里又打又抓,他却死死抱着不松手,老太太看着,那一棍子就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还是不习惯,写这个,老想着小蕉和T。

初入侯门(四)

霍展谦到底还是护住了她,让她免受一顿皮肉之苦,可是惹怒了老太太,贴着喜字的新房门上立刻落了锁,她再也走不出房门半步。

三餐都有人送来,她却瞧也懒得瞧一眼,整整一天滴水未尽,晚上的时候房门再开,她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的霍展谦,他一身月蓝的长袍,那仿佛极浅的夜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有了夜空的深邃温润,俊雅出尘――只是他手上托满饭菜的托盘与那气度是格格不入的!

他亲自端了托盘进来放在她面前,拿起银制的汤勺,将小耳锅里的酸笋鸡皮汤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一看便知他是甚少做这些事的,那动作笨拙得很,不知道他这样纡尊降贵干什么,以为替她拦下一顿板子、送她一顿饭吃她就心甘情愿跟了他吗?她微微冷笑,不接那碗,只是冷眼瞧着他!

那样近的距离,他没有看她明艳逼人的面庞,只低垂着眼睛看到碗上,他平时看是单的眼皮在这个角度显出双的折痕来,月牙般顺着眼睑弯过,又从眼角飞扬上去,精致俊秀到女气。那伸过来的一只手苍白清瘦,指骨修长,手背上还缠着纱布,就那样擒着青花小碗腾在半空中,不逼她,却也不退缩,柔和地坚持着。

雪落突然觉得烦心,猛地推开那手,青花小碗脱手而出,哐啷甩在地上,已经泼了他一手的汤汁淋漓!

他楞了一楞,一刹那间脸上淌过的不知是什么样的受伤神色,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他自己将手上的污渍拭干,然后铺开宣纸,提笔蘸墨落下几字,将那墨汁淋漓的字铺到她面前来:

“错是在我,不要和自己的身体怄气。”

她冷笑出声:

“你也知道错是在你!那你放我走,我们谁都不欠谁。”

今天已经有丫头跟她说过了,虽然大少爷听不见人说话,但是他会看口型辨认说的是什么,西洋大夫管这个叫“读唇语”,她这时一句话说出来,果然见他神情愈加暗淡,愣愣看着她不动,便知他是读懂了。

晚上的电灯有气无力地照着,屋中暖,外面冷,玻璃窗户上便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白蒙蒙如他眼中的杳然,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突然看她俯下身子,从地上拈起摔碎的一毡瓷片来,锋利的口子正正对准了颈侧,唇瓣微张,缓缓吐出几个字:

“那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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