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第65/104页


无论是她还没有成为黛绮丝之前,在众人冷漠眼神里歇斯底里的嚎哭,还是她已经是黛绮丝之后,独自一人对着熟睡的孩子隐忍的低泣!

洪五爷曾经对他说过:

“霍大帅,你怪我为什么要把她变成黛绮丝,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黛绮丝这个身份,她抱着她的女儿早已经是青弋江里尸骨无存的孤魂野鬼了!”

后来他常常会在她熟睡的深夜里拥着她,借着微弱的一点光线辨识她的轮廓,轻唤她再也不愿意承认的那个名字,想象着洪五爷口中的那一天――春色如锦,游人如织,还叫着那个名字的她抱着幼小的孩子跪在医生的门口,哭着卑微地请求,终于被推出医院的大门,她发疯似的嚎哭,发疯似的喊叫:

“我会借到钱的,求你们先救我女儿,我一定会借到钱的……”

她跪了整整一天,身旁是来来去去冷漠的行人,束手无策跟着大哭的老妇,怀中是那个高烧昏迷的婴孩。

她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行人渐渐寥落,她止住了哭泣,支开了老妇人,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在路人中僵硬行走,眼中是再也看不进世间万物的冷漠,一直走到青弋江大桥上,衣袂随着江风翻飞,身后一轮落日似火。

她要跨过护栏的时候,一直尾随在后的洪五爷终于拉住了她。

他早上见到她的嚎哭,黄昏居然再见到她轻生,一切其实也是注定,他说他本不是心软的人,只有那一次例外,那一次例外埋葬了一个叫做钟雪落的绝望女子,重生了梦都皇城叫做黛绮丝的倾城名伶!

她慵懒妩媚,风韵无双,在舞台上低吟浅唱便惹无数男人疯狂# ,她在交际场上如鱼得水,喜怒娇嗔只让无数权贵倾倒,可是她也会在浅浅光线的昏暗里这样无助地哭泣,这样发疯似的擦着自己的双手,只为想抱一抱熟睡的女儿,只为心痛那份遗失在乱世飘摇中再也拾不回来的纯真和骄傲!

风微漾,夜更浓,台灯的光淡淡浮着,照得一切影影绰绰,她的身影、他的眉目一并朦胧,仿佛是个老去的梦。

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只静静伏在丫丫身旁。

很久之后起身,回首便见他。

她簌然一惊,不知他何时去而复返,又在这门口站了多久,她关了台灯,在黑暗中抹净脸庞,整理了衣服头发,然后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经过:

“我先去洗澡。”

他突然抓住她紧紧扣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急促而懊恼:

“我刚刚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只是一笑:

“大帅,黛绮丝怎么会和你计较,你真是多心了。”

“不要再叫我大帅,叫我展鲲,”他的手臂箍得更紧,似乎都要陷进她身体中去,“雪落,都两年了,不要再防着我了好吗,我绝不会伤害丫丫的,我只是…… 只是想把你们留在身边,只是这样而已。”

他的气息向来强烈而霸道,此刻却带着那般小心翼翼的痛苦,从来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也这样低下头来,一时间她只觉得恍惚,只觉得……恍惚又是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一章就V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一章展谦就出来了,谢谢那些一直陪我走到这一刻的亲们,就算你们选择离开了,还是最真诚地谢谢大家!

浮生若梦(三)捉了一只小虫子

暗夜中滋生出的脆弱情感往往遇风便散,那些隐忍压抑的哭泣、那些情急而迫切的告白似乎都只属于那个灯光朦胧的晚上,属于那情难自禁的一刻,过去了便再也没有谁提起,她仍旧是风情万种的黛绮丝,他仍旧是威风八面的霍大帅,她仍旧不唤他名字,他仍旧不强求,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虽然她去梦都的时候愈加少了起来,虽然他到她这里的次数愈加频繁起来。

他背地里下了不少功夫,所以黛绮丝这里养着一个孩子的消息才丝毫没有走漏出去,让她少了许多麻烦,却也让她无法在背后耍出手段来,她自然还是担心霍展鲲的阴晴不定,自然也疏通关系打点后路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天天下来倒也没有起初那么积极地想要安排丫丫离开了,而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对已经让丫丫完全习惯了霍展鲲,如果哪一日没有看到便要念叨上半天,她常常看到那两个嘻嘻哈哈玩在一起的大人小人不自禁地怔怔出神,霍展鲲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什么,只是孩子跑累了非要塞到她怀里要她抱着,旁的人都不许插手,她也只有硬起头皮来接着,起初是十分僵硬的,脸上的表情极端不自然,可在强迫的重复之下也渐渐习惯起来。她们母女两人聚少离多,本来丫丫对她颇为生疏,却到底天性使然,慢慢也显出血浓于水的依恋来。

她的起居时间也渐渐改变了,丫丫一大清早吃早饭她都会穿着睡袍坐在餐桌上看着,间或和那小人儿说几句话。初春蒙白的阳光从窗外一点一点透进来,厅里的大理石外国雕像、各色花纹华丽的家具都沐浴在光芒中闪耀,更显得这屋子的富丽堂皇,可她是从来看不到这些的,她眼睛里只有那乖乖用勺子一口一口吃饭的小可爱,她又将不喜欢吃的萝卜偷偷扒了出来,她又悄悄地看她发现了没有,她那小脸蛋儿上又粘了软软的饭粒……只是那样坐着、看着,阳光也一寸一寸照进了心里面去,又满满地要溢出来。

霍展鲲最爱顶着丫丫在花园里玩闹,她从不参与,仍旧只是坐在沙发里,耳中听得到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偶尔抬眼就看得到那小小的身影便觉满足了,她常常会在那些安宁的时刻随手翻一翻当天报纸,仍旧是满篇激进的爱国言论,仍旧是各方人士主张民国政府对日开战的倡议,有时她都有些疑惑,外面都已经乱成了这样,这霍展鲲每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到她这里来哄丫丫,只是他不提,她也绝不会开口问,从梦都皇城那醉生梦死的销金窟里走出来的黛绮丝是决计不会关心这些事的,只要丫丫和习妈这两个最亲的人好好在身边,天下乱成什么样子又与她何干呢?

那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个多月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面的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霍展鲲渐渐也忙得分不开身了,他给丫丫打电话说他要去外地几天,丫丫就格外认真地对着电话叮嘱他多吃饭,多穿衣,都是习妈常常用来念叨她的那一套,只听得那边的人哈哈大笑,末了那鬼精灵才加一句最要紧的话――发糖,记得给我带糖回来哦!那边应承着,笑声更加响亮了,等他们两个说完了电话才交到黛绮丝手上,他知道她站在旁边定然已经听到他的话了,这时只是说道:

“好好陪着丫丫,有什么需要就给李牧挂电话。”

她嗯了一声,本来想依着黛绮丝的口吻说几句保重的话的,此刻不知怎么的竟然说不出口,他那边也沉默了,听筒里是彼此轻轻的呼吸声,他终于低声开口:

“过几天我就回来。”

她忽然觉得怪异,连“嗯”也没有再嗯出来了,再凝思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本来她还在打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丫丫送走的,可是下午梦都那边就来了电话,是洪五爷亲自挂过来的,说是希望她去外地演出一次,她从来都是把洪五爷当做恩人看待的,他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有异议,这段时间应该是霍展鲲专门和他打过招呼,那边才没有一再催她登台,现在五爷打电话给她肯定是已经推诿不掉的事了,她只稍稍考虑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习妈下午知道了这事却很是担心,抱着丫丫跟在她身后不断念叨:

“雪落,你真的要去吗,现在到处都不安宁,就算有洪五爷的人一路跟着我也不放心啊,而且离了这边界四省去外面唱歌,如果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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