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钢之魂》第1072/1092页
玛拉和诸位审判官并不清楚之后的真相,他们也没收到格洛恩‘发现水晶方尖碑’的消息,还以为对方只是跟踪的时候被卡尔利斯和迈克罗夫发现,所以被抓住而已。
很快,两位审判官就离开――这次任务是第一宗座亲自下达,自然也是亲自前来汇报,不然的话,直接通过光幕网络联通汇报即可,而第一宗座玛拉・摩尼加,则是仍然坐在自己那朴素的座椅上,一边修持自身的力量,一边处理公务。
但是,许久之后,这位年龄超过两百岁,容貌依旧如年轻时那样,为整个教团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女士却疲惫的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低声叹气。
“唉……什么时候,所有逐光者才能团结一心,奋力开拓,为我们世界的未来,为自己文明的明日,贡献一份力量啊……”
这位传奇强者的语气接近于呻吟祷告,她闭上眼睛,语气满是浓浓的无奈:“向整个万国联盟隐瞒‘世界即将毁灭’,火焰即将熄灭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对的?”
虽然这样世界的确不会动荡,还能继续享受安详,可教团也因此失去了更多的助力,只能一人独行……就好比那两位星辰圣子,倘若她们知晓这世间的真相,还会像是如今这样逃避吗?
但是逃避也好,至少她们不用做出牺牲――这事情众生不知道也好,至少他们还能得享安宁。
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这种事情,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办得到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玛拉如今,除了苦笑,只剩下深沉的无奈。
倘若告知整个三界九天万国万族,这个世界即将毁灭,归于寂灭之暗,那么如今这个辽阔的世界中,会出现多少动乱?他们会团结在一起,奋力渡过难关,还是陷入彻底的绝望,打算在人生的最后来一次狂欢?说真的,对于这种事,没有人会持有乐观的想法,逐光者可不是有什么大觉悟的种族,他们中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生活在移动世界都市中,眼界狭隘,就如同龟缩在壳中的虫,比起改变世界,更喜欢待在舒适的钢壳中。
要知道,并非是所有人在面对灾难时,都愿意为了‘更大的集体’做出牺牲,绝大部分有智慧的生命,总是更在意自己的存续――倘若真的活不下去了,比起牺牲,还不如最后享受那么片刻欢愉,不留遗憾的归去。
说句比较自私,也是很正常的话――绝大部分智慧生命都会觉得,倘若这个世界即将毁灭,而挽救它需要自己牺牲生命的话,那么还不如让整个世界都一齐毁灭了。
而这句话,这个想法,其实是没有错的。毕竟智慧生命最重要的,就是自我,既然世界毁灭要‘我’死,世界不毁灭‘我’也要死,那么为什么要让别人的幸福,建立在自己的牺牲之上?凭什么就不能让所有人都一起死?
【既然我不幸福,那我也要其他人也都不幸福,什么牺牲,什么崇高,说白了,无非就是把所有人的幸福,建立在一个祭品的死上。】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牺牲,非要是我?倘若说这就是所谓的运气不好,那我就是要说‘不’!没有任何理由,我就是不甘,不愿意,不想这么做。】
【这个世界又没给我过什么,我孤独的来,孤独的死,绝不会为它付出半点代价。】
【大家一起死,同归寂灭的冥府,也算得上是一件乐事。】
这个想法,其实是毫无疑问的‘正确’,的的确确符合‘生命本能’的。这是一种凶狠的,对这个并不友好,非要自己承受苦难折磨,非要自己死的世界,社会乃至于命运,进行斗争和反抗的一种本能。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其他人去牺牲,即便是神也不能!
但是,这个想法,这种思维,其实也是懦弱的。
“为什么非要牺牲才能拯救世界?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我们难道就不能改造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不用牺牲,也能安然的生活吗?”
“我不幸福,为什么非要让别人也不幸福,而不是努力让自己幸福?一万个人里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不愿意站出来,呆在自己的舒适区,但总是会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并非是被迫,而是主动去与这命运战斗!”
“是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是如此苦难,打个比方,就像是险恶的天地中有一头恶兽守在要地,非要部族中选出一个人喂饱它,才能让部族安全通过此处――但为什么非要牺牲一人,而不是大家一起拿起武器,铲除这头恶兽?”
“我愿前往最暗处,化作光,燃成烬,照亮每一丝影。”
回忆起历代灰烬教团宗座的话语,他们的演讲和誓言,玛拉闭上了眼睛。
固然,后者做出的选择,与‘恶兽争斗’,肯定会导致更多人死去,甚至整个部族元气大伤,乃至于覆灭――但是对于死亡而言,对于这三界九天,所有注定一死者而言,死亡之间的不同,本来就在于心态。
前者口中的‘牺牲’,是一种被迫的行为,他们的愤怒和不甘,怨恨与悲痛,那想要拉人垫背,让众生都和自己一起死的想法,是生命理所当然的正确,不容任何人用‘道德’亦或是‘大义’来反驳!
但是啊,后者的口中的‘牺牲’,却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牺牲’亦或是‘死’,他们只是选择挺身而出,只是朝着这天地万物与命运挥刀,与这一切的苦难和折磨战斗,最后,惜败一筹而已。
而所有灰烬教团的成员,至少是生活在这荣光世界・教会都市安赛诺中的成员,都是敢于向着天地万物与命运挥刀的存在……当然,作为一个大组织,他们必然也有黑暗,阴森,见不得人,充满着血腥与丑恶的地方。
但是,至少,玛拉认为,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因为教团还不够强所以要做出的牺牲,以及无可奈何,但却必须做出的,抉择。
“黄昏区底层处,所有容易牵引,不容易被发现的星辰,早就被牵引向‘阴影星轨’,通过亚空间转移到闪耀区域了,现在的话,要不将更容易被牵引,但是却很容易被其他势力发现的星辰转移,要不就是加大力度,前往更高处,牵引‘第一天梯’区域左右的恒星。”
灰烬教团维持了这个世界五万年的火焰燃烧,却不被人发现,除了内部严格的保密制度以及各种限制手段外,还有的就是他们选择牵引的恒星都很不起眼,不容易被发现缺失――但是如今,所有适宜的星辰都被搬空了,黄昏区早就千疮百孔,倘若还想要继续延续世界的寿命,就必须让教团花费更大的代价,亦或是更加引人瞩目。
这个选择,并不好做,哪怕是都心怀觉悟,可教团的力量也不能这样徒劳的消耗――但倘若让人发现了迁移星辰这件事,进而让大众发现了世界即将毁灭的事实,动乱肯定也会随之而来。
摇了摇头,睁开眼,第一宗座玛拉・摩尼加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她继续低下头,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内处理公务,无论是教团和她,要处理的事情都很多,卡尔利斯,迈克罗夫和阿尔法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插曲,不能劝说,也没力气去抓捕,那自然只能忽视,任由这些想要自由的人,自由的生活吧。
但是,无论是第一宗座,还是整个灰烬教团,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他们眼中‘小小的插曲’,远比他们想象过的‘最糟糕的可能’,还要强上几万倍。
十五日后,一则重磅消息传遍整个闪耀地区万国。
【灰烬教团所属,锻造世界・军工都市法拉明,遭遇不明人士突袭,全都市一百一十七亿九千万人的感官时间乃至于整个世界都被停滞,恢复之后,灰烬教团于此都市的政府中枢已经被摧毁,所幸无人伤亡,只是丢失了大量机密资讯】
这是流传在诸多世界都市中的消息,听上去,像是某个敌视教会的势力亦或是强者刻意羞辱对方,并且想要找到一些资料来作为黑料――毕竟灰烬教团家大业大,追随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遇到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历史上也出现过许多次灰烬教团遭遇袭击的事件。
但是对于教会而言,军工都市法拉明的政府中枢被摧毁,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建设在军工都市法拉明的巡航路线附近,位于一处山脉中的秘密地基被彻底摧毁,内部编号为‘十一’的神秘远古方尖碑被敌方侵入,代号为‘元素之花’的上古强者被唤醒,并且离开了!
“没有人死――‘星巢基地’中的工作人员,包括看守基地的传奇强者,‘击星者达诺尔’,都被安置在一个‘光泡’中沉睡,等到我们的支援部队赶过去时,那光泡正好破掉,无人伤亡……但是十一号方尖碑彻底失去效用,那位远古强者离开,我们再也没有能量维持闪耀地区西北区域的‘阴影星轨’了。”
“没有教友牺牲,这是好事,也能证明对方并不是滥杀无辜的邪恶者,也不是秩序的敌人……只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星巢基地的?这件事应当是绝密中的绝密。”
“唤醒远古强者……他们,要做什么?”
位于火炬之塔的宗座大会上,玛拉与诸位其他宗座进行了一场简单而迅速的讨论会,但是无论怎么思考,都猜测不出对方的原因,对此,教团方面也只能无奈的修复了军工都市法拉明的政府中枢,同时加强了其他几个星巢基地的防守,分配了更多的传奇强者防御,并且还加速了星辰的迁移,避免因为西北阴影星轨的失效导致恒星运输量不够。
毕竟,他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除了被动防守外,怎么可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希望对方能消停一会吧。这是所有教团高层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很快,接连不断的噩耗,却一个个传来。
首先,是黄昏区边境殖民地,遭遇了自五千年前以来,最大的一次混沌魔物侵袭,并且前所未有的迅速――仅仅是不到半个月,数百个移动都市殖民地就被包围,十七个移动都市失去联系,疑似已经陷落,上千亿逐光者死去,而混沌浪潮还在继续朝着黄昏区深处挺进,它们即将攻向‘西门星锁链星区’,而那里有着数量更多的移动都市殖民地,是整个黄昏区西南境的秩序核心所在,也是极其靠近闪耀地区的边缘防线。
然后,便是因为前段时间教会被袭击后,并没有做出多大举动,反而一味收缩的举动,而被众多其他势力认作‘教会已经开始衰弱’的前兆,万国联盟中有不少国家和势力开始对灰烬教团投出不一样的目光,他们早就觉得这么一个从诸神时代传承下来的超大型宗教组织不对劲了――现在哪怕是半个神都没有,还要教团干什么?尤其是他们还控制了那么多神之器,这可是属于所有逐光者的恩赐,怎么能让教团独自持有!
但最令心寒的,却并非是这些――闪耀地带边缘处的一些移动都市,开始为自己的世界铸造起厚重无比的防御法阵,准备与外界彻底隔绝数百年,面对即将袭来的混沌大潮,他们并没有打算去迎击,帮助自己的同胞,而是打算缩进壳中,任由混沌肆虐,然后离去。反正,也没多少混沌魔物可以攻破世界都市被特意加厚过的屏障,而世界都市自给自足,本来也不怎么需要对外交流。
黄昏区的苦难,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混沌眷族也不可能在闪耀地区存在太久,忍一忍就没事了。
短短的时间内,混沌的侵袭,同胞的漠然,盟友态度的转变和隐约的窥视,同时威胁着整个逐光者文明圈,威胁着灰烬教团――很快,为什么这次混沌集群会突进的如此迅速的原因也找到了,那正是因为黄昏区中的恒星被教团调离,在最近这五万年中不断地缩水,以至于如今不能再为闪耀地区提供缓冲,只能任由魔物不断进击。
时代,在动乱中开始疾驰,安稳的一切,都开始逐渐在时光的推移下动摇。
但哪怕是在混沌大规模入侵这一大新闻的遮掩下,也总是有一件又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发生――据传闻,有探索者在黄昏区域的边缘亦或是核心地带,发现了一座又一座隐匿于山峰之中,十分壮观,怀疑是诸神时代遗迹的水晶方尖碑,它们伴随着一次次大型星震,一次次通天彻地的光辉照耀而出现,屹立于天地之中。
而与此同时,全力收缩防御的教团也感到了慌乱――因为他们严防死守,做好万全准备的十五个星巢基地,正在一个接着一个被攻破――算上最开始的十一号基地,已经一共有八个古老方尖碑中的强者被救出,让阴影星轨失去了能量来源。这已经是一半的数量,哪怕是其他另外一半星轨仍然继续牵引恒星,也没办法继续维持闪耀区域的火焰了。
甚至,不仅仅是教团感觉慌乱,哪怕是万国联盟这个庞然大物,也开始迟钝的注意到,闪耀区域的疆域,在这段时间内,似乎缩减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自己的国土中,也的确有一个不只来自何方的势力正在行动。
他们人数稀少,但是实力强劲,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强者,正在从这天地间匆匆而过,行走在与这三界九天的万物毫不交错的轨迹上。
“怎么样,伊格尔,你觉得这个世界内的众生还好吗?”
钢之大陆,黄昏区中,一小队不同种族,不同形态,有碳基人形也有硅基铁球,看上去十分怪异的强者,正在一座山脉中急速飞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位银发红眼,皮肤略黑的女士仿佛是为了找人聊天,便拉上一旁面无表情的金发少年,强行聊了起来。
“不怎么样。”
对于迈克罗夫,这位故乡世界钢之蟒转世的问题,伊格尔平静的回答,他回忆着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奔波于三界九天各地的旅程,不禁摇了摇头:“绝大部分人,都很麻木的活着,我真的想不到,我苏醒时遇到的那群灰烬教团的小队,居然是最精神,最有活力和信念的一批人。”
“至于其他人,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追逐着太阳奔跑的‘活尸’。”
听到这句话,不仅仅是迈克罗夫,即便是小队中,昔日星坠星河大联盟中,与乔修亚一同与邪神集群战斗牺牲,如今被复活的其他强者,也不禁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追逐太阳的活尸?很贴切的比喻,这正是他们最近这段时日所看见的事实。
“是啊。”闻言,迈克罗夫叹了口气,她曾经是钢之蟒,万物之母,见证过一个伟大的文明在她身上崛起发展,壮大扩张,她的感触,只能比伊格尔更深:“压抑的世界,危险的星辰,长久的迁移和追逐,永不停息的逃避与屈服,所有的智慧生命,都蜗居在名为世界都市的钢壳中,让自己的肉体苟延残喘,让自己的心灵逐渐腐朽。”
“甚至,很多移动都市间,都已经不再交流了――它们都自给自足,不假他人,甚至彻底拒绝了一切对外贸易。他们就这样,自我封闭于小小的舒适圈中,企图忽视天上飘忽不定的星辰,专心享受百年的人生……这个世界中的所有文明,都早就开始腐朽了,移动都市简直就像是移动的活棺材,居住在里面的,全都是只知道‘活着’的尸体。”
十万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一切荣耀和信念了――要知道,无论是卡尔利斯还是迈克罗夫,亦或是与伊格尔一起后续苏醒的所有强者,都曾经看见过一些内部文明退化到中世纪的移动都市。在那些被命名为‘蛮荒世界’的移动都市中,文明因为战争,瘟疫亦或是一些危险技术研发而倒退回了原始时代,而操控移动都市的方法被昔日的高层后裔掌控,变成了各种神秘威严的‘神之仪轨’,他们享受一切荣华富贵,用资源与其他移动都市交换先进的技术享受,镇压底层的民众。
不仅仅如此,或许是因为已经到头,无法前往天空与世界外的虚空,这个世界中的文明想要研发后续的技术十分困难,甚至陷入了一条歧路,逐光者的技术进步已经停滞了数万年,他们甚至现在还没有重归诸神时代的技术水平。
“这样的文明和世界,真的还有未来吗?”
有一位恶魔大君如此感慨道。他是来自多元星河某个深渊的传奇骨魔,曾经与迈克罗夫文明的传奇强者洛兰达和惑魔大君柏塞卡有过一阵短暂而亲切的交流,自此之后,他便带领自己的部族,加入了星坠联盟,并且在最终一战时,与乔修亚一同前往虚空远方,迎击邪神集群。
骨魔之王的疑惑发出,第一时间,并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不屑,毕竟,他们来自多元星河文明最辉煌,最充满热情的时代,即便是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十二万年,却依然认为世间万物都应当和他们一般拼搏奋斗。可实际上,他们看见的,却是一个逐渐死去衰老,濒临毁灭的文明――逐光者一直追逐着光芒,以至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甚至,就连作为逐光者一员的阿尔法,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年轻的时候就跟随卡尔利斯探险,中年后便在环境最好的学识之都生活,基本上从未深入的了解众多移动都市内的状况……这些腐朽都市散发出的腐臭,并不能让他感到恶心,只能让他感觉到深深的迷茫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