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28/64页



“唉,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哪有不等的呢!上帝作证,见您双亲的模样我心都疼。”

“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去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家。”

“是,少爷,”季莫菲伊奇松了口气。

老头儿从屋里出来,双手捧起遮檐便帽往头上一套,爬上停在门外的两轮旧马车,赶着马儿一溜烟走了,但不是朝进城的方向。

那天晚上巴扎罗夫坐在奥金左娃的书房里说话,阿尔卡季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听卡捷琳娜弹钢琴。老公爵小姐上楼回她的房间去了,她没心思跟客人们、尤其跟她称之为“狂妄自大”的年轻人周旋。在客厅里她不过虎起脸罢了,可一回房,就冲着婢女发脾气,骂人,气得压发帽和披巾都在跳动。她这一切,奥金左娃全都知道。

“您怎么要走了?您不是许诺了的吗?”她说。

巴扎罗夫一怔:

“许诺什么了?”

“您忘啦?您不是说要给我上几节化学课吗?”

“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在等我,我再不能耽搁了。您可以读pelouseetfrémy,notionsgénéralesdechimie1,一本好书,写得清楚明白,您需要的东西在这本书里都能找到。”

1法语:佩鲁兹和弗列米合著的《化学概论》。

“可是您曾叫我相信书籍不能替代……哦,我忘了,您是怎样说的。不过,您反正知道我想说的意思……您记得吗?”

“有什么办法呢!”巴扎罗夫重又说。“干吗要走?”奥金左娃压低声音问。

巴扎罗夫瞅了她一眼。她头仰靠在扶手椅背上,半『裸』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在一盏带着小洞眼儿纸罩的孤灯下脸『色』显得比平常苍白了些,宽宽的白『色』裙衫把她轻轻裹住,只『露』出两只也是交叉搁着的脚尖有外面。

“又干吗留下?”巴扎罗夫反答为问。

奥金左娃稍稍转过头来:

“怎么说‘干吗’?难道您在我这儿感到不愉快?或者,您以为走了就没人想念?”

“我确信没有人。”

奥金左娃沉默了会儿。

“您想错了,而且,我不信您这话,这话不是认真说的。”巴扎罗夫坐着不言语。“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为什么不作声?”

“我该说什么好呢?一般说来,人是不值得去思念的,尤其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为什么?”

“我是个讲究实际因而非常乏味的人,不善词令。”

“您是在博取称赞了,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

“不,我没有这样的习惯。难道您自己不知道,您所珍视的富丽美好的生活我是无法达到的吗?”

奥金左娃咬起手帕角儿。

“随便您怎么想得了,但您走了我会感到寂寞的。”

“阿尔卡季将留下来。”

奥金左娃微微耸了耸肩。

“我会感到寂寞的,”她又说。

“真的?即使寂寞,也只不过寂寞一时。”

“您根据什么这样认为?”

“根据您亲口对我说的话:只在秩序被打『乱』的时候才感到寂寞无聊,而您如此循规蹈矩地安排您的生活,压根儿容不下寂寞,容不下惆怅……容不下任何沉重的感情。”

“您认为我就那么循规蹈矩……也就是说那么绝对正确地安排自己生活的吗?”

“当然喽!不妨举一个例子:再过几分钟就是十点,我已预先知道您要把我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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