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50/64页



“怎么回事?”他惊惶地问,“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敢请教到底为了什么?”

“没什么,”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代为回答,“白白地把你打扰了。我和巴扎罗夫先生发生了龃龉,为此我受了小小的惩罚。”

“上帝啊,到底是什么起头的呢?”

“怎么对你说好呢?因为巴扎罗夫先生对皮尔-罗伯特1爵士出言不恭。但我应该说,这是我个人的过错,是我招惹起的,巴扎罗夫先生与此无涉。”

1拉特克利甫(annradcliff,一七八四――一八二三),英国女作家,她因写神秘

恐怖小说在文学史中有一定名望。

“哎哟,你还流着血呢!”

“你以为我血管里淌的是水?放点儿血,对健康有益处,您说是吗,大夫?且莫愁,先扶我上车,赶明儿就会好的。对,这样坐很好,走吧,赶车的!”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跟在马车后面。巴扎罗夫本想走在最后……

“我要拜托您照料我的哥哥,”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对他说,“我这就去省城另请医生。”

巴扎罗夫默默地打了一躬。

一个钟点后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已经躺到了床上,脚已经过妥善包扎。全家上下惊动。

费多西娅直觉得身体不舒服,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呢,默默地搓手。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却嬉着脸在开玩笑,尤其跟巴扎罗夫。他眼下穿件麻纱衬衣,外面套件漂亮的短外衣,戴着尖顶帽;他还不准放下窗幔,笑着诉苦说他不得不拒绝进食。

可是到了晚上,他开始发烧,头痛。此时城里的医生赶到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没听从他哥哥的话,仍延请了医生,况且巴扎罗夫也希望他去请个新的来。一整天巴扎罗夫独坐在自己房里气恼,不是个脸『色』,每次去看病人也只是匆匆的,没一会儿便回自己的屋。他两次遇见费多西娅,但她每次都害怕地躲了开去。)新来的医生主张多喝冷饮散热,同时证实了巴扎罗夫的话,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他哥哥是不慎自己打伤的,对此医生“哼”了声,后来,当接过二十六个银卢布时他开了口:“是呀,这样的事常常有。”

宅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宽衣上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忽儿踮起脚尖去看哥哥,忽儿踮起脚尖从他那儿走开,而后者在轻轻地呻『吟』,睡得不好,用法语对弟弟说:“couchez―vous1。”不断要水喝。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命费多西娅端来一杯柠檬水。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朝她细细瞅了一眼,把杯里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早晨,热度升高了,发出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呓语。但后来他突然睁开眼来,恰好见他弟弟俯身床头,说道:“尼古拉,你说费多西娅是不是有点儿像内莉?”

1法语:请去睡吧。

“哪一个内莉呀,帕维尔?”

“怎么你还要问!我是说像p公爵夫人,特别是她那上半部脸,cmestdelameymefamille1。”

1法语:相似的容貌。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嘴里没回答,心里则在暗暗惊奇,他哥哥居然还那么一往情深。

“头脑里准又想起旧事来了,”他私下对自己说。

“啊,我多么爱她呀!”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双手『操』在脑后顾自说道。“我绝不允许哪个下流家伙碰她一个指头,”停了停他又说。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只是叹息一声,压根儿不知道这话是指谁说的。

第二天八点钟左右,巴扎罗夫来辞行,他已理好了行装,并把收集来的青蛙、昆虫和鸟儿放走了。

“您是来告别吗?”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起身迎接他。

“是的。”

“我理解并且赞同您的决定。当然,错在我哥哥,为此已得到惩罚。他亲自对我说过,是他『逼』的,您别无选择。我相信,在当时,决斗是无法避免的了,由于……由于你们的观点分歧……已到无可调和的程度(说到此处几乎话不成句)。我哥哥受的是旧法教育,又秉『性』急躁固执……谢天谢地,事情终于结束了。我已采取必要措施以防止张扬……”

“我给您留下我的地址,以备万一出问题,”巴扎罗夫冷冷说。

“我希望不出任何问题,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我深感遗憾的是,您此次来我家作客,却得了……这么个结果。我还感到遗憾,阿尔卡季……”

“我今后还能和他见面的,”巴扎罗夫对“解释”和“遗憾”很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道,“但要是见不上他,就请代致我的歉意。”

“我也请您……”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鞠躬回答,但巴扎罗夫没等他说完便退出去了。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得悉巴扎罗夫要走,希望跟他握手话别。但巴扎罗夫只是冷着脸,他明白,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宽宏大量罢了。他没有来得及和费多西娅告别,只是隔窗对望了一眼。她的脸『色』似乎很忧伤。“她可能要倒楣的!”他暗自说,“不过,好歹总能挨过去!”但彼得不然,他动情到了伏在巴扎罗夫肩上恸哭的地步,直至巴扎罗夫问他:“眼睛是不是水做的?”才止住泪水。杜尼亚莎不得不躲到小树林后面去以掩饰她那断肠的伤心泪。这位一切痛苦的制造者坐上马车,点上雪茄,走完三俄里路程,在拐弯处最后一次瞅了瞅基尔萨诺夫家的庄园和那一排地主家的新屋,吐了口唾沫说:“可恶的地主乡绅们,去他们的吧!”接着把大衣裹得更紧些。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的伤势好转得很快,不过,他还是被迫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按他的话来说过了两个星期的“囚禁”生活。他很讲究外貌,还不断吩咐人给他洒香水。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给他读报,费多西娅像原先那样侍候他:端肉汤,柠檬水,煮好的嫩鸡蛋。

她每次进他房间的时候都觉得害怕,因为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这次出人意外之举把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尤其是她。只普罗科菲伊奇见怪不怪,他说在他那时代老爷们决斗是常有的事,“有身份的老爷才这么做哩,至于滑头、骗子手,只配发落去马厩挨顿痛打。”

费多西娅似乎并没有感到什么良心上的不安,不过,想起这次争端的原因来不免难过,再说,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注目看她的时候神情是那么奇怪……甚至背向他的时候也感觉得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由于担惊受怕,她瘦了,但也益发楚楚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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