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52/64页



楼梯在急遽的脚步下轧轧作响……他推开了她,头仰靠到枕垫上。门开了,门口出现了快活的、脸『色』红润的、焕散着生气的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还有同样地快活的、脸『色』红润的米佳。孩子单穿件衬衣,在他父亲怀里欢蹦『乱』跳,还用赤脚丫蹭他外衣上的大纽子。

费多西娅一下扑到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身上,用双手抱住他和儿子,俯首在他肩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大为惊奇,因为费多西娅平时那么地怕羞矜持,从来没有在第三者面前表示过对他的亲热。

“你怎么了?”他问,又瞥了眼哥哥,把米佳交给了费多西娅,“你是不是又觉得不舒服了?”边走近他边问。

对方把脸捂进麻纱手帕。

“不……没什么……相反,我好多了。”

“你不该过早移到这沙发上。”接着他转身打算和费多西娅说话,不料费多西娅已抱着米佳匆匆走出房门,把房门砰地一声带上了。“我本想抱小力士来让你瞧瞧,他很想念伯伯,干吗把他带走?不过,你这是怎么啦?你们间出什么事了?”

“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庄重地唤道。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打了个寒噤,觉得有点儿不妙。

“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重又叫唤他,“请你起誓,答应完成我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说便是了。”

“这事绝顶重要。按我的理解,你生命的全部幸福都将取决于它。关于这我已经考虑过许多时候了……弟弟,完成你的职责,完成一个正直高尚的人应负的职责吧!你出类拔萃,应不受世俗和偏见的侵扰。”

“你这是指什么说的,帕维尔?”

“跟费多西娅结婚……她爱你,她是你儿子的母亲。”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拍掌道:

“这是你说的,帕维尔?我还以为你反对这类婚姻呢。可你说了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明白,就因为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才没去完成你方才公正地指出的职责。”

“在这种事上,你尊重我尊重错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忧伤地笑着反对道,“我现在反倒觉得巴扎罗夫责备我们贵族气派的话是对的。不,亲爱的弟弟,陈腐之见应该改啦!我们即将进入暮年,已到抛开一切浮华的时候,我们应该舍末求本,由此换得幸福。”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扑上去拥抱了哥哥。

“你叫我开了眼!”他高兴地说,“我没想错,你无愧是世界上最最善良、最最聪明的人,除此外,现在我还看到你既深明事理而又心地高贵……”

“轻点儿,轻点儿,别碰痛了你深明事理的哥哥,那个快五十岁可还像陆军准尉那样去跟人决斗的人。事就这么定了:费多西娅将是我的……belle-soeur1。”

“亲爱的帕维尔!但阿尔卡季会怎样说呢?”

“阿尔卡季?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婚姻作为礼仪,不符合他的准则,但大大地满足了他的平等观念。事实上,已经audix-neuvièmesiècle2了,何必再保持门户之见呢?”

“哎,帕维尔,帕维尔!让我再吻你一次。别怕,我会很小心的。”

兄弟俩拥抱在一起。

1法语:弟媳『妇』。

2法语:十九世纪。

“把你的决定现在就告诉她,你看好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干吗着急?是否你们已谈过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道。

“我们已谈过了?quelleidée1!”

1法语:想到哪儿去啦!

“很好。首先,要等你恢复健康,喜事反正迟早要办。得好好想想,筹划筹划……”

“不管怎么说,你已决定了?”

“当然,我已决定了,我衷心感谢你。现在你要充分休息,任何激动对你没有好处……

我们今后还要详谈的。睡吧,亲爱的,祝你健康!”

“他何必要这样地感激我?”当只留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一人时,心中暗想,“好像这事不决定于他似的!好吧,等他举行了婚礼,我就远走高飞,去德国的德雷斯登或者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那儿终我的天年。”

他洒了点儿香水在额上,闭上了眼睛。那漂亮的、消瘦的头部靠在枕垫上,在白昼明亮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死人的一样……他心若止水,确实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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