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乐的彼岸》第17/53页


  他很快就入睡了,而且是一个月以来睡地最安稳的一次。
  第二天,再见到书璐的时候,她的黑眼圈又再严重了些。
  “晚上好好睡觉好吗。”他有点心疼,想去摸她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你叫我怎么睡得着……”她慢慢吸着玻璃杯里的果酸汁,一脸的无奈。
  “关于我昨天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忽然抬头看着他,好像是听说还可以补考的留级生一样,“如果我说我不想结婚你会同意吗?”
  “不会。”他冷冷地回绝。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生小孩呢?”
  “也不会同意的。”
  “那我还有什么选择?!”她突然提高声音,餐厅里邻桌的客人们纷纷投来目光。
  “有。你可以选择什么时候跟你父母说,以及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你可以选择钻戒和婚纱的款式、酒席的地点、邀请的来宾。你还可以选择是否要在怀孕期间继续工作以及小孩的名字。”他顿了顿,看着她,“你可以选择的有很多,除了这两件事情。”
  “我从来没发现你是这么专制的人!”她低声说。
  “从今天开始,你会发现很多以前没发现的事情,”他微笑着说。
  书璐愤怒地盯着他,他很轻易地就感觉到她是真的在生气。可是他很疑惑,难道她不想结婚吗?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是因为她还年轻,还没有准备好做妈妈,或者……或者她从未想过做他孩子的妈妈?
  但他又尴尬地发现,自己开不了这个口。他没办法问她是不是爱自己,更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的感情……这或许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都很难做到的,承认自己的感情,就好像脱光衣服站在大街上一样。过去的三十五年中,他习惯于做一个矜持、谨慎、保守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按照规矩和原则,并且他也一直认为这样是对的。但曹书璐,一直以来都在破坏这些规矩和原则,他一直试图改变她,可是最后却发现被改变的是自己。
  每次全家团圆的时候,姐姐都会谈起他的婚姻大事,大家都很着急,姐姐的大儿子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哥哥的一对儿女马上要考大学,只有他,每天仍独自回到孤零零的家,就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准备就这样继续一路走下去。但有一次,90几岁的奶奶忽然笑呵呵地操着一口多年不改的宁波口音说:
  “家修会等到的,会的。”
  奶奶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就在客厅的暖炉旁走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开始考虑婚姻和家庭。
  他曾经有过几个女朋友,印象最深刻的是十六岁时,跟楼上田叔叔的女儿心宜。
  她比他大了三岁,当他还是个高一的毛头小伙子,她已经读了大学,跟哥哥家臣在同一所大学,还是一个系的。他们只有每个周末见一次面,每到周五的时候,他总是莫名地坐立不安,他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常常发呆,一有空就在脑海中复习心宜跟他说过的话、她的表情、她的笑容……他会高兴、会心疼、会不安、会思念。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从来不相信爱情。他这个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当第一名的模范生,在高一这年,忽然变成了叛逆少年。他会逃课去学校看她,考试成绩不再是他努力的目标,取而代之的是家宜的微笑,他们会在她没课的时候去锦江乐园玩,也会在夜晚无人的小花园羞涩地拥抱在一起。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规规矩矩的三好学生,而是一个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的小叮当。
  他很容易满足,只要想到心宜,他就觉得自己很幸福,直到有一个周日的晚上,心宜告诉他,她爱上了家臣。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最近他们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家臣也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好像欲言又止,而且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
  还没等他没回过神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心宜怀孕了!田叔叔震怒要把她赶出家门,于是家臣来负荆请罪的同时,决绝地告诉他,要带心宜离开。他的失恋,变成了另一出爱情剧目的开始,很多年后当他回忆的时候,惊讶而好笑地发现,他也成了琼瑶剧的男主角,不过是可怜的二号男主角。
  最后家臣和心宜还是结婚了,并且心宜休学生下了孩子,风暴终于平息了。家修又回到原来模范生的生活,他并没有像琼瑶的男二号那样大呼小叫,也没有处心积虑地要去拆散他们,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地接受了已经令他有点麻木的生活,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有一次,妈妈对着夜灯下苦读的他的背影,轻轻地说:
  “我知道你不怪家臣和心宜,不过,要是你难受的话,也不要憋在心里。”
  那一晚,他关上房门,悄悄地哭了。很多年后,他已经想不起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但是他记得,他决定从那天开始忘记这个悲伤的初恋故事,开始新的生活。
  他确实不怪家臣和心宜,只是从那以后,他好像愈发变得循规蹈矩了。去美国之后也交过两、三个女友,但是他的心好像已经温暖不起来,分手的时候女孩子都说对他很失望,他惟有抱歉地苦笑,他自己也对自己很失望。
  遗憾的是,家臣和心宜并没有像琼瑶剧的男女主角一样,经过千辛万苦的挣扎走到一起后幸福地生活下去,而是在十年之后决定分手。这令他更加对感情、对婚姻觉得失望,原来他尽力成全的,竟然也没有变成美好的童话。
  很多年来,他曾有几次想过,如果当时心宜没有爱上家臣,如果最后跟心宜结婚的是自己,那么他的人生将会有多大的改变。但当他回来见到心宜后,他终于明白了,当时没有令他幸福的人,无论有多少个“如果”都亦不可能令他幸福,更何况,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如果”。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第二个让他觉得幸福的女子,尽管十几年来他对付女人的能力并没有多少进步,他也并没有对女人了解地更多,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她,抓住这份久违的幸福感。
  周五下班后,家修约了孙建设,书玲的先生。他们是普林斯顿的同学,毕业后一起在纽约工作过一段时间。
  “有什么事非要我单独出来。”他出生在曼哈顿,大学之前一直在北京读书,但自从跟书玲结婚后他就高兴地在上海安了家,唯一令他不满的是,经常有人取笑他那土气的中文名字。
  “陪我去买点东西。”家修有点紧张地说。
  “买什么。”建设放下手中的羊毛大衣,然后把它随意地甩在旁边的椅背上。
  “戒指。”
  “什么戒指?”他这才定睛看着家修。
  “……结婚戒指。”
  “谁结婚?”他瞪大眼睛。
  “我。”
  虽然孙建设经常喜怒于形,但这是家修第一次看到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被他逗笑了:“很惊讶吗。”
  “何止是惊讶,”他拍了下桌子,家修面前的咖啡洒了一半在桌上,“简直是晴天霹雳!”
  家修笑而不答。
  “Fccive me,作为一个理科生我的文学素养不太好,我好像不能很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过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很震惊。”他顿了顿又说,“我表现得很震惊不是吗。”
  “Sure。”家修双手抱胸微笑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建设做了一个手势,“从我在学生会办公室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视你为劲敌,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对女孩子不敢兴趣,所以我的自我感觉稍微良好了一点。”
  “……”
  “不过这期间我也曾经怀疑你是……”他撇了撇嘴角,做了一个美式鬼脸,然后马上补充说,“当然了,我最后发现你并不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家修怀疑地看着他。
  “呃……”孙建设尴尬地把视线移开,轻声说,“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内裤放在你床上,你看到后想也不想就扔了,可见你对男人不感兴趣。”
  家修耸了耸肩,他从来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好吧,Harry,”建设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个……有幸跟你结婚的女孩子是谁。”
  他在说“有幸”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补了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家修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请服务生来埋单。他的大衣整齐地叠放在椅背上,原本洒出来的咖啡已经被他用纸巾清理干净。
  他喜欢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的感觉,但面对书璐,他却常常失了这样的自信。
  周六的下午,家修约了书璐到家里来,这几天她好像对他又有点排斥,聪明如他,却一点也猜不透24的小女孩究竟在想什么。
  他早早开了暖气,想让她来了之后就不觉得冷。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紧张,昨天建设陪他去买的东西就放在沙发的角落里。
  门铃响了,他连忙开了门,书璐穿着厚重的滑雪衫呆呆地站在门口,她看上去也有点紧张,嘴倔强地抿着。她跟他之前遇见过的女孩子都不同,她没有很光鲜亮丽的外形,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进来吧。”家修牵她进来。
  他去厨房帮她泡咖啡,同时在心中默默演练想了一整晚的话。
  “我……我有话要说。”书璐忽然说。
  “?”
  “我……”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我不想生孩子,不想结婚。”
  “……为什么。”家修握着汤匙的手抖了一下。
  “我没办法告诉你原因,但是我知道,从你那天说要跟我结婚开始,我每天都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她哽咽地说,好像一个急于发泄的人,“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不知道如果跟你结婚会有怎么样的未来,我们……我们的差别很大。”
  “……”他没有说话,思考着她说的话。
  “你是一个……一个这么聪明,这么有能力的人,我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小儿科。我只有一点小聪明,我长得没那么漂亮,我没有一件Channel的外套,我也根本不知道格林斯潘是谁,我在很多时候都很依赖你……但是,我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可能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爱的话,我不能这样跟你结婚,我不能因为孩子就跟你结婚!”她最后的这句话有点歇斯底里,但是说完之后,她好像终于解脱了。
  “……”家修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小丫头”终于懂得了反抗。
  “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理解,”看他不说话,书璐有点急了,“我不能因为孩子就跟你结婚,婚姻不能够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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