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乐的彼岸》第45/53页


  “任何得到,都是有代价的。”当书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有点诧异,她好像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而是一个世故的女人。
  “你很聪明,”心宜由衷地说,“你跟家修都是很聪明的人。我是在很多年后才明白当时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过,我想有点晚了。”
  书璐从后视镜中打量她,忽然觉得自己怀疑她和家修是否有些卑鄙?
  她只是一个后悔的女人和痛苦的母亲,尽管她常常让人琢磨不透,可她的眼神却是坦诚的,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坦诚。
  书璐打消了追问那本笔记本的念头,她应该是快乐而幸福的,她有一个把她捧在掌心的男人,她甚至于开始迫切地想跟他白头偕老。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猜忌自己所爱的人以及眼前这个坦诚的女人?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地执着于过去,执着于自己以及家修的过去。她以为自己在对待易飞的态度上是果断而不扭捏的,可那都是刻意的,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企图通过一盒彩色糖果来忘记她得不到的泰迪熊。只是最后,她发现或许彩色糖果比起泰迪熊来说对她更合适,于是她终于竭力摆脱了泰迪熊的诱惑。
  然而,骨子里,她终究还是一个愚蠢的小女孩,因为,现在她又要开始怀疑彩色糖果了。
  “不,”书璐在镜中对心宜微笑,“我想,任何时候明白过来都还不太晚。”
  心宜看着她,终于也笑了。
  她们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这一场对话已经达到了某种目的。她们都从对方的话中明白了自己,也都让对方明白她自己。
  “可能你会觉得我有点傻,”心宜打开包,拿出一样东西,“可是我仍然保存着这个,大概,是因为我还没办法忘记他吧……”
  书璐回过头,看到的,就是那破旧的笔记本。
  
  书璐还记得,心宜走后没几天,她就生了一场病。起先以为是热感冒,但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她开始发烧,家修给她吃了几帖感冒冲剂,又吃了些退烧药,临睡之前终于退烧了。可是第二天,又继续发烧。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她终于在哑着嗓子录完节目后开始犯晕。
  家修带她去医院,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医生只问了问症状,便说:“是病毒性感冒,吊盐水会好的快一点,你要不要吊?”
  书璐只得无奈地点头,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好,去验个血再回来拿药方。”说完,医生就打发她起来,后面的病人忙不迭地走了上来。
  等报告的时候,书璐靠在家修的肩膀上,忽然很想哭。病痛,原来也可以折磨一个人。
  书璐不得不请了一周的病假在家休息,老赵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说,幸亏之前多录了一期,不然她就算浑身插着管子他也要把她拽到录音室去。
  书璐苦笑,老板或许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
  不过她没有想到,家修也请了假在家陪她。每一个发着低烧的夜晚,她总是在半夜热醒,她想踢被子,家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在黑夜里瞪大眼睛说:“不要踢,捂出汗来对你有好处。”
  于是她又裹着被子在潮湿中睡去,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总是发现身上的汗消失了,她甚至于分不清昨晚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在她病终于痊愈的时候,高考成绩发布了,雅君以高分考上了第一志愿,成为她和雅文的校友。
  奇怪的是,家臣一点也不高兴,父子俩的关系还是很紧张。这是书璐唯一一次看到温和的家臣发这么大的脾气,裴家的男人板起脸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害怕。
  家修收到了去总部出差的通知,但他的护照却找不到了,周末,他们汗流浃背地在家找了一天,最后在马桶旁发现它被夹在书里。
  家修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我随手拿东西当书签的坏习惯要好好改一改。”
  书铃又开始上班了,她恢复得很好,身材跟生孩子之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书璐每一次回家都看到妈妈和姐姐辛苦却快乐地照顾着孩子,她忽然觉得,原来母亲在有了孩子之后,会完成自己人生中的另一次成长。
  “妈,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吗?”书璐坐在床边问。
  “不记得了……”妈妈回答得明显有点敷衍,“你小时候都是你爸带你的。”
  “……不可能。”书璐睁大眼睛,仿佛那是“天方夜谈”。
  “你一岁之前,我刚好参加了一个大学的学习班,每天晚上都要上课,是你爸和书铃在家照顾你的。”
  “是吗,”书铃好笑地说,“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妈妈“哼”了一声,说:“因为那时候你也才4、5岁,不捣蛋已经很好了。”
  回家的路上,书璐一直在想着妈妈说的话,从记事起,她记忆里所有关于温柔的回忆都是妈妈,所有关于严厉的回忆都是爸爸。她从来没想过,爸爸也会像妈妈那样对自己。或者,他根本照顾不来小孩,于是在她的哭闹声中终于决定还是喜欢大女儿多一些。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家修捏了捏她的手,说:“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小时我爸给我换尿布,就觉得滑稽。”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那么严肃的人,他几乎从来没跟我开过一个玩笑。”书璐靠在家修的手臂上,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比他矮不止半个头。
  “可是他也是你爸,不是吗。”
  书璐侧头想了想,终于接受了这个也曾帮她换尿布、喂奶的爸爸,这是一个和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爸爸。
  “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有些人虽然总是选择不易懂的方式,可是他们毕竟也表达了自己。”他环上她的腰。
  书璐借着路灯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想像他成为一个父亲。
  “你可能是一个好爸爸,”书璐也环上他的腰,“但你肯定也是一个让小孩害怕的爸爸。”
  “为什么?”他斜眼看她,不以为然。
  “因为,”书璐顿了顿,才鼓起勇气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长得就跟小时候我妈吓唬我时描述的人贩子一摸一样。”
  
  
8月底是家修的生日,他们同其他的恋人或夫妻不同,从没大张旗鼓地为对方过生日,每次都在一顿简单的晚餐中度过,这一年也不例外。
  “要许一个生日愿望吗。”吃过饭,书璐问。
  “八岁以后我就再也没干过这件事。”
  “你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我爷爷告诉我,圣诞节早晨我床头上袜子里的糖是他放的。”
  “……”书璐做了一个怪表情,“你小时候就过圣诞节?”
  “我爷爷和奶奶都是基督徒,在我小时候的特殊时期,过圣诞节是不被允许的,”他顿了顿,“但是信仰,仍然驱使他们做不被允许的事情。”
  书璐瞪大眼睛,忽然发现他们确实像是不同时代的人,她记忆中的孩童时代是开朗的,而他却是压抑的。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家修放下手中的酒杯,像在思索,“就是,如果你一开始对某件事情是深信不疑的,但当你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假象,那么你就对所有的事情都产生了怀疑。”
  “……”书璐说不出话来,她忽然想到了心宜的笔记本,那个她几周以来一直试图忘记的笔记本。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深深地为这种情绪包围。”家修看着她。
  “……”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终于知道,相信或不相信,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坚持的是什么。”
  “坚持?”
  “当我知道袜子里的糖是爷爷放的时候,我就怀疑起关于圣诞节的一切,怀疑圣诞老人是否会在平安夜给听话的小孩派发糖果,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一架马车,怀疑他是不是有一套红白相间的工作服,怀疑他是不是留着胡子……最后,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你八岁的时候竟然能够想这么多问题。”
  老男人幽默地笑了:“比起那些还不能记住午餐吃了什么的小朋友来说,我确实早熟了一点。”
  “……”
  “长大之后,类似于这样的怀疑会越来越多,许多原先确信的事情最后都被证实是一个假象,然后我们怀疑地更多,最后开始怀疑自己。”
  “……”书璐看着他,好像是在听一位导师讲话。
  “但是,”他的目光很温和也很坚定,“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每一个答案就是真相。所以,如果你开始怀疑,那么你至少首先要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
  “我怀疑关于圣诞老人的一切,但是我却忘记了,圣诞老人的职责是鼓励和帮助每一个孩子,所以作为一个孩子,我只要坚持相信有人会来鼓励我、帮助我就够了,至于说那个人是不是圣诞老人并不重要。”
  “所以,你的圣诞老人就是你爷爷。”书璐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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