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以重来》第7/75页


  张见欣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抵在他胸口的拳头也捏得更紧。这些话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多难听、可是听他重复出来竟觉得非常刺激耳膜。
  江悦松开了张见欣、改为一手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奋力指向虚无、颤着嗓子低喝道:“你知不知道我去了你当初工作过的酒店多少回?你们家的老房子多少回?!我问遍了你所有的同事,看着你家的老房子被推平、那里的最后一户人家被动迁……苦肉计?!”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本来就不甚平稳的呼吸又开始紊乱。
  张见欣无法再看着他了,只能仓促地垂下视线、落在自己的拳头上,发现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虎口都发白了。
  一时间,房间里又是一片除了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动静的寂静……比刚才的那次要诡异和压抑得多。
  “我站不住……”江悦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像堵墙似的朝张见欣身上倒去。
  张见欣被突然加诸到身上的力量压得骤然失衡,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腰、想要撑住他,可是凭她的那点力气和身高想要撑住一个一百五十多斤、一米八十几的男人无疑是天方夜谭。于是她“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很尽责地当了回人肉垫子。
  “见……”右腿的剧痛让江悦语不成声,只能勉力撑了一下地面、将张见欣从身下释放出来,另一只手则紧紧按住右腿……因为站得太久、刚才又被扭来扭去的张见欣给撞到了他受过伤的右膝,所以整条腿的肌肉都开始痉挛了。
  张见欣被吓了一大跳,目光在江悦的腿上和脸上急速徘徊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江悦疼得咬牙切齿、浑身打颤,狼狈地匍匐在地上、无法讲话或者移动,而更要命的是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完了!听到他破碎的呼吸声,张见欣知道他的哮喘又来了,急忙扔下一直攥在手里、拖在地上的大衣和包,扑到他身边扶他翻了个身。“喷雾呢?!”
  江悦艰难地扯了扯自己左边的裤袋。
  张见欣心急慌忙地从他的黑色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个她曾无比熟悉的喷雾罐……曾几何时,这样的喷雾罐是她包包里的常驻物件、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的突发情况发生。她熟练地拨开瓶盖、将喷雾口塞进他嘴里,命令道:“吸气!”随着他吸气的动作、按了一下喷雾。
  闭塞的气管重新张开、新鲜空气涌进了肺里,江悦咳了几下才终于恢复了一点过来,可是却觉得右腿更痛了。“见欣,帮我!”他呛着嗓子嚷。
  张见欣狠狠地皱眉,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最终还是敌不过排山倒海而来的人性的光辉,扭身扯住他的裤管、将他双腿并拢、一屁股坐在他的小腿上,用力揉捏他绷紧得跟石头一样硬的右腿。嗯?奇怪啊!她难以置信地发现这一连串的动作怎么会如此的轻车熟驾、一气呵成,就好像是经常在做一样呢?念及此,她恶狠狠地道:“你这样一个破身体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说不结婚、不生孩子、不要女朋友都是因为你的眼睛瞎、身体破的吗?现在你还不是一样瞎、一样破,还回来干什么、找我干什么?!”
  江悦很想苦笑、很想告诉她:现在的自己比以前还不如、已经没有“一样”可言了。可是他笑不出、也说不出话,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心痛!
  张见欣也痛……心痛!于是更加使劲地拍打他的腿部肌肉,目光注意到他翻开在地毯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的那一截银色的东西。
  是一支折叠盲杖!
  张见欣的心又痛了一分。以前她曾在他的衣橱里见过这样的盲杖,可是从未在生活中见他用过、也没必要……他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十之八九有她或吴健、或他爸爸陪着的。那现在他已经开始带着这玩意儿出门了吗?为什么?是不是……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眼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还能看得见一点吗?
  四五分钟之后,江悦有些疲惫地抬手握住了张见欣的手腕。“好了,见欣。”
  张见欣自己也累得不轻、背上已经出汗了,连忙从他腿上挪开、想要站起来,可是却被他一拉、一带,就扑倒在他身上。“干嘛你?!”她推搡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起身。
  “别走,见欣。”江悦抱紧了她、吻上了她的额头。
  张见欣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成功终止了他想要吻她的嘴的念头。
  江悦惊呆了。
  “江悦,我告诉你,”张见欣双手撑了一下地,趁着他目瞪口呆的功夫迅速起身、退开一大步之后才森冷地道:“你别再指望我会像从前那样成天绕着你转、被你吆来喝去的了。你张嘴我走、闭嘴我失踪的,说得好像是我嫌弃你、不要你一样!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赶我走的,明明是你用过了、睡过了、玩腻了之后就赶我走的!”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和平稳,但实际上,在她胸口埋藏了四年多的恨意却以迅雷之势上涌、大有井喷的趋势了。
  江悦翻身想要起来,可是右腿依旧僵硬、根本无法起立,气得他用力捶地、嘶吼道:“别这么说我、也别这么说你自己,见欣!你知道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你有!”张见欣用更大的声音吼回他:“你想想你是怎么跟人家说我的、怎么跟你家里的那些狗屁亲戚介绍我的?朋友?你甚至连个‘好’字都舍不得加给我!我TMD算是你的什么狗屁朋友?说是你的佣人还差不多。有见过朋友像我这样鞍前马后地伺候你的吗?有见过朋友像我这样朋着朋着、就朋到你床上去的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啊,姓江的!可是你前脚睡了我,后脚就跟余立、罗菲菲搞七捻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不是人啊、你把我当人了吗?!”
  “我……”
  “你别跟我说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张见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的愤怒已然井喷、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她会死的!“我告诉你,江悦,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时的傻瓜、没有一世的傻瓜!我知道你了不起、江少爷,青年才俊、家世显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不是你瞎了,你根本就不会赏我一眼,更别提让我有机会这样指着你鼻子骂你了!其实我得谢谢你,让我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不高攀你、也高攀不上你,麻烦你就放过我这个小老百姓,去找其他的贱货来填你的空吧!”呼……好爽……好痛啊!
  江悦再一次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这番疾风骤雨的指责……或者说控诉,像是射入他胸口的一颗子弹,心底深处的那个点、那个固定的点在很快、却又很慢慢地像涟漪一样往外扩散着冰冷刺骨的痛。
  张见欣扭头去捡地上的大衣和包……她不能再看他越来越灰败的脸色、不能再多看他一眼了。“麻烦你开门。”
  江悦没有出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头一次、这几近疯狂的四年来的头一次,他有了这样的疑问:也许不该找、更不该找到她的吧?
  张见欣弯腰捡起大衣,艰难地穿了起来。酣畅淋漓的宣泄之后,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生了锈、掏空了“内脏”的机器人。“哦,还有,”她抬眼望着夜空一般的天花板,淡淡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间酒吧是你的。如果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来自投罗网的!再有,告诉你家表弟不要再败坏我的名声,前女友、前女友的叫我了,我也高攀不起他吴少爷。”大衣穿好了、包也背在肩上了。“现在,麻烦你在憋死之前开门,我不想再占用你的空气了!”
  仿佛是一万年之后,身后传来了江悦嘶哑的声音:“开、门!”
  房门“叮”的一声滑开了,果然是声控门。
  “喷雾就在你左手边!”扔下这最后一句之后,张见欣闪身而出,走了没几步便开始飞跑。她需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因为心痛过甚而倒地气绝之前跑出这个江悦的世界。
  回到小窝,开门之后传出的那股熟悉的、暖暖的气息让张见欣狂乱的心跳和思绪都平复了一些下来。
  还好房子小,才能这么暖和、这么……不空荡荡的。虽然没开灯,但是屋里却挺亮堂,是对面那栋沿街的六层楼顶上安装的广告灯投射进来的光芒。
  张见欣费力地扒下脚上的短靴、换上两只胖乎乎的棉拖鞋,精疲力竭地跌在折叠餐桌边的一把硬木椅子上,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很久以前,她就不再沉溺在虚幻的、痛快淋漓的“江悦批斗会”的场面里了。于是她以为自己看开了、克服了、豁达了。可是没想到这样的机会不期而至地来临时,她就立刻暴露出藏不住、憋不了、受不得委屈,外加刻薄无比的本性了。
  张见欣一直都很鄙视这样的人,所以,她更加鄙视这样的自己!
  于是,她伏在小桌子上欲哭无泪地呜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暖意已被张见欣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帮她抵挡四面八方渗进来的寒意了。她开始瑟瑟发抖,也终于直起了身子。
  日子还是要过的。既然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该做和不该做的都做了,那就……继续过日子吧!
  只是,似乎……应该说是肯定,埋下了一颗随时随地会爆的定时炸弹了。吴健不是说最晚礼拜一就能找到她么?不是很挑衅地问她、两天的功夫还来得及搬家换工作么?
  呵呵,搬家、换工作真的只是天意而已。
  酒店的工作合同到期了、她也做厌了,所以抓住一个天赐良机换了工作。
  紧跟着,家里的老房子被动迁了,分配到市郊的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因为离所有人工作的单位都太远,所以根本就没考虑去住。先是就近租了一套毛坯房暂住,后来等郊区的房子卖掉之后,大部分钱用来还了爸爸当年做生意亏本而欠下的债,剩下的一点点钱做为首付、买下的一套久久年代初建造的老公房。那时候,张见欣的妹妹正好考上了武汉大学,而她也顺理成章地离开父母搬了出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现在,张见欣很希望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坐在这一室清冷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偶是后妈……
  2-1
  星期天早晨,六点。
  张见欣被预调好的手机闹铃给闹醒了……今天她要去位于市郊的某驾校学开车。
  她头昏脑胀地从仿佛还没来得及焐热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只觉得自己还没睡着、就得起床了。手忙脚乱穿衣服的时候,她又像以往很多个这样的早晨一样、在肚子里把Angela腹诽了一通。
  之所以会想到学车是因为Angela的怂恿。
  Angela在今年年初买了辆本田雅阁,开了没多久就怨声载道。当初买车为了上下班和下雨天出入方便,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除了这些优点之外、剩下的全是缺点。她说车子就像是个笨蛋儿子,完全不会自理,让人恼火不已。但真要是磕哪儿、碰哪儿了却又会让她心疼上好半天。于是,她便撺掇张见欣去学驾驶,许诺她只要车技过关,往后周二到周五就把车给她开、只要记着上班接送她就行了。
  张见欣当时脑子一热、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待事后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自己愚蠢到了家……这样自己不就成了Angela的司机了吗?可是,言出须得必行,更何况驾驶也越来越成为一件必要的生存技能了,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驾驶课程继续下去。
  刷牙的时候,张见欣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皮肿胀、撑开都觉得费力,脸色灰败、像是未老先衰的黄脸婆,而且额头中央区域还乌云重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总之,萎靡之至!
  昨天她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下起了床,手机一直保持关机状态,不论干嘛都把耳朵支棱得高高的、随时随地注意房门口的动静,生怕那颗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出现在小窝的门口……没有!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她便开始勤勤恳恳地干家务。洗衣晒被、洒扫庭除,把个小窝收拾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就连浴室、厨房的瓷砖都被她一块一块地仔细擦过、到了光可鉴人的地步,还把冰箱从上到下地整理了一遍。
  这顿忙活很成功地让她的脑袋逐渐陷入一种半停顿状态,也成功地让她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就精疲力竭地爬上了床。合眼之后,她还一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默念:心自由了,人就自由了!给自己催眠……可是种种努力换来的却是镜子里的这张隔夜面孔!
  洗漱完毕、就着热乎乎的速溶咖啡塞了几块饼干下肚后,张见欣急匆匆地出了门。
  去驾校的路上,越来越明亮的天色和几缕淡淡的、尚未带上热度的金光让她的心情稍稍愉快和轻松了些,但是额头当中那块区域还是感觉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到了驾校,张见欣发觉教练和其他学员都已到了。
  她的两个同车驾友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性格很可爱的西安小伙子,在外高桥某大企业工作,和张见欣同年、二十六,但是儿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女的是上海人,三十三,自己经营一家贸易公司,张见欣和西安小子都叫她大阿姐……她也的确很照顾这两个弟弟妹妹。同车学习了一个月下来,他们三个处得很好,每次学完车之后都会到附近的小餐厅一起吃午饭……当然,也是为了遵守驾校里不成文的、学员要请教练吃饭的规定。
  他们的教练是个四十多岁、身材五短的中年上海男人。脾气很不好,不管哪个稍有不慎、出现失误,他就会毫不留情面地当众给一顿恶形恶状;要是谁叫他出脚踩了副刹车的话,那肯定就是刻薄阴损的一顿臭骂了……他们三个谁都没幸免过!
  携着股冷风急匆匆地冲进教练办公室的时候,张见欣一抬头就看见教练板着张臭脸瞪着自己。要在平时,她肯定会嬉皮笑脸地跟他道早安、争取蒙混过关,但是今天她的心情很恶劣,正憋着火、没出撒呢!所以连招呼也没打、自顾自签到去了。
  教练冷冷地看着她,等她签完到回到队伍里之后才阴阳怪气地问:“天气冷了,懒骨头都出来了是吗?”
  张见欣眼皮抬了抬、看看他,一捋袖子、亮出腕上的手表道:“北京时间!”
  全场――包括另一辆车子的学员――全都震惊了。
  “呵呵?”教练倒没怒、反而被气乐了,像模像样地凑近了些、看看她的手表,随后转头朝其他学员扬了扬自己的手表道:“张见欣说她的表是北京时间,那我们的表都是罗马时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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