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中的女人》第138/139页



他们三人之间出现了一阵沉默,没有什么可说的。最后,欧秀拉低声问道。

“你看到他了吗?”

他用一种生硬、冷漠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想费神去回答。

“你看到他了吗?”她重复道。

“看到了。”他冷冷地说。

然后他又看着古德兰。

“你做过什么事吗?”他说。

“什么都没有。”她回答说,“什么都没做。”

她一哆嗦,什么话都不愿说。

“勒尔克说,当你们坐在鲁德尔班山脚下的雪橇上的时候,吉拉尔德走向你们,你们进行了一番争吵,然后,吉拉尔德就走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我最好能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警方说明情况。”

古德兰抬起头来看着他,脸『色』十分灰白,像个十分幼稚的小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根本就没有争吵,”她说,“他把勒尔克打昏在地,掐得我也喘不过气来,在此之后,他便走了。”

她又在心里说。

“一个三角恋爱的具体实例!”她冷漠地把脸转过去,因为她知道这是吉拉尔德和她之间的争执,第三者的『插』入只不过是一个偶然――可能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偶然,可仍然是一种偶然,就让别人去把它当成一种三角恋爱或者三者之间的仇恨吧,对于他们来讲,这样可能好理解一些。

伯基走了。他的态度冰冷而漠然。但是她知道他会为她而作出些努力,让她很平安地脱身开来。她带着一种很不屑的神情暗中一笑。既然他那么擅长去照顾别人,那就让他去做吧。伯基又去看吉拉尔德。他曾经爱过他。但是现在看到他那没有生命的尸体躺在那里,感到很恶心。一个没有任何气息,僵挺在那里的尸体。伯基的内脏几乎要被冻成了冰块。他只有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具尸体,它曾经是吉拉尔德。

那是一具冻僵了的男尸。伯基想起了他曾在雪地里见到过的冻僵了的兔子。他捡起它时,那兔子已僵成一块木板一样。而眼前的尸体是吉拉尔德,僵硬地也像一块木板。身体蜷缩着,像是在睡觉。但是那种很可怕的僵硬却是很明显的,这使伯基心中十分害怕。这间屋子需要增加温度,这样尸体才能软得下来。如果要把四肢给拉直了的话,那么它们就像玻璃或者木头一样被弄断。他伸出手去碰碰那张死去的脸,他的心被锐利而又笨重的冰块擦伤的痛口刺痛了。他好像感到自己也被冻僵了,五脏六腑全被冻僵了。在那亚麻『色』的胡子底下,在那没有了呼吸的鼻孔下面,一个生命已被冻成一块冰。这便是吉拉尔德。

他又去『摸』了『摸』尸体上那尖锐而又几乎发着光的黄头发。他的头发也如冰一样地冷,就好像是一根根的毒针。伯基的心开始封冻了。他曾经爱过吉拉尔德。现在,他看着那张均称而又颜『色』奇怪的脸,脸上有一个又小巧又直的鼻子和充满男子汉气的脸颊。他看到它冻得仿佛滑溜溜的鹅卵石一般――然而,他曾爱过这张脸,人该怎样想、怎样看待这些呢?他的大脑开始冻结,他的血『液』如冰水一般,那么冰冷。外来的寒冷,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滞结了他的双臂,而他的心里,他的体内则有更沉重的冷气在凝结。

他走向雪坡,去看看死亡发生地。终于,他来到通道附近那悬崖和斜坡间的巨大的凹地。这一天很阴暗,已经是连续第三天这样阴沉和岑寂了。一切都雪白、冰冷、苍茫,除了那些像『裸』『露』的树根一样凸起来的大岩石外,还有一些像一张张『裸』『露』的面孔。远处有一道坡从山顶斜斜地延伸下来,上面有黑『色』的岩石层。

这里像一个浅壶,平躺在山巅的岩石和白雪中。在这个壶中,吉拉尔德永远地睡着了。远远的山脚下,那些向导们正在将铁桩子砸入雪壁,这样,他们可以将绳子绑在身上,然后顺着绳子在雪壁上攀登,一直爬到山顶,坦『露』于蓝天下的山顶。在那儿,群石掩映着马里恩休特旅馆。四周,尖尖的雪峰明晃晃地直刺蓝天。

也许,吉拉尔德会发现这根绳子,他也许是顺着绳子把自己拉到山顶,他也许听到了马里恩休特旅馆的狗叫声,可以顺声找个避难的地方。他也许会继续走,从南边那面很陡很陡的斜坡上下到那长满松树的山谷,直到那条通往意大利的宽阔的大马路。

也许有这种可能!然后呢?那条大马路!去南边,去意大利?再后来呢?――这是否是条出路?――不过又转回来了。伯基高高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看着雪峰和那条通向南边的大路。去南边,去意大利有什么好处吗?顺着那条古老的大――道――一直――南――去。

他转过了身,要是再不停止这种猜想的话,他的心就会碎了。最好还是停止猜想吧,不论创造人和世界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它在一定的意义上都是超人的力量,有它自己的终端,人类无法用其标准来判断。还是把这留给那博大的富于创造力的超人力量吧,人类还是与其自身搏斗为好,而不要与宇宙搏斗。

“上帝不能没有人类”。这是法国一位伟大的宗教牧师的话――但这确实是假的。上帝可以没有人类,没有鱼龙和柱牙象,上帝照样存在。这些东西不能作适应环境的进化,因而上帝,这个造物之神,将它们抛弃了。同样的方法,上帝也可以这样抛弃人类,如果他也不能及时地进行创造『性』的演变和进化,上帝将创造出另一种优异的生命来代替人类,就像马取代了柱牙象一般。

想到这些,伯基像是得到了解脱。如果人类走入死胡同,且耗尽了它的所有能量,那么造物之神会毫不迟疑地造出另外一种更加美好更加优秀更加可爱的种类继续体现创造与发展:这游戏永不会结束,神奇的创造永远无法琢磨,永不失败,永不枯竭,直到永远,各种物种来了又去,一个品种灭绝了,另一个会随着代之而起,不是一样美好,就是更美的,简直是惊人的奇迹,如泉源一般,永不枯竭,也永远无法寻觅。它是无限的,它可以创造奇迹,创造全新的种族和物种,在它创造的时间里,它创造新的意识形态,新的肉体形式以及新的存在方式。作为这么多创造的可能『性』中的一种,人类是微不足道的,人类的脉搏能随着创造之神跳动,这就是最棒的,最完美的,是人类还是非人类,这根本不重要,完美的脉搏跳动在无法描述的生命体中,一种充满奇迹,尚未出世的生命。

伯基又走进屋里去看吉拉尔德。他走进房子,坐在床上。死亡,只有死亡和冰冷。

“伟大的凯撒死了,变成了泥巴。

去填补墙洞,抵御风寒。”

吉拉尔德静静地没有一点反应,一个奇怪、僵硬、冰冷的物质――什么都没有啦,吉拉尔德已不复存在。

伯基十分疲惫地走出去处理一天的事务。他悄无声息地处理一切,毫无怨言、不满、谩骂、悲伤和故作姿态――都太晚了,最好还是安安静静地、耐心、隐忍地接受这一切。

他晚上再次走进这屋子时,看着烛光中的吉拉尔德,也许由于他心灵的饥饿,他的心猛地一收,蜡烛从手中滑落,随着一声奇怪的哽咽,泪水哗地涌了出来,这阵突如其来的感情喷发使他跌坐在椅子中,随后进来的欧秀拉被吓得脸『色』发白,踉跄退了几步。伯基的脑袋耷拉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奇怪而可怖。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他哭着自语道。欧秀拉此刻所想到的就是德国皇帝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恐惧地看着伯基。

然后他静了下来,但仍然把头埋得低低头的,掩住他的脸,悄悄地用手背抹着眼角,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欧秀拉,一对黑亮的眼睛,几乎是带着仇恨。

“他应该爱过我。”他说,“我曾把自己奉献给他。”她惊呆了,面『色』苍白,嘴唇木木地回答:

“这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会有的。”他说,“会有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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