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11/87页
回到书房看见小香正在八仙桌旁摆弄碗筷呢。见着桑娘和玄天青抬起了头:“夫人。这是厨子熬的八宝粥。您晚上还没用膳呢,讲究着吃点吧。”
桑娘嗯了一声坐到了桌边。这边厢小香又替玄天青准备了一套碗碟,替他盛了脸红红的递了过来:“公子,请。”
玄天青淡然点头:“小香。我与夫人还有事相商。今儿个晚上就不用备守夜的丫头了。你也早点下去歇着吧。”
小香福了一福退了下去。合上门书房里顿时只剩下两人。桑娘心里咯噔一下。不要备守夜的丫头,什么意思?
玄天青的视线不知道投在虚空中哪一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缘。感觉到桑娘的注视他抬起了头:“嗯?”
这一声带着些许鼻音,说不出的慵懒性感。为什么总觉得他在和她单独相处时,便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呢?……
“他们二人是因了什么死的,你知道?”桑娘试探的问。玄天青摇摇头:“不知。所以要把车小儿的尸身领回来,自己重新验过。”
桑娘哦了一声。这一天发生了这多事情。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真的坐到一起又不知从何说起。桑娘的脑子里闪过先前在瑞玉楼玄天青的注视,心里抖了一抖,忙心虚的低头喝粥。
对面玄天青突然伸手抬起了她的头,拇指摩挲过她的脸颊,微眯起眼睛。桑娘脸一红,便想避开。他手指微微用力,扣住了她的脸。他的手指抚过的地方,正是先前那莫名男子亲吻之处。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很暧昧。桑娘弱弱的开了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给我备守夜丫环?”
“今晚我陪着你,自然不用。”玄天青答得自然。
桑娘僵了一下,方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话。面色沉静,心里却颇有些慌乱的打掉了玄天青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你我并非真的夫妻。”
“桑娘,你是在害羞么?”玄天青的眼里渐渐浮起一丝笑意:“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同房……”
“你到底想干嘛?”桑娘大嗔。无意流露的女儿娇态看得玄天青心里一荡。他摇摇头,无奈的暗笑自己的定力每日愈下:“我不陪着你,只怕你活不过今夜子时。”
什么意思?桑娘刷的白了脸。玄天青摇摇头:“所以我说你有的时候天真。那男子在你身上种了植种。子时此种便会破芽而出,吸取你的精气转给种种之人。”
什么东西?桑娘虽然没有听太明白,不过肯定一件事情。她着了道,并且非常的不好:“……在哪里?”
玄天青轻点桑娘的面颊。桑娘拔身而起跑回自己的卧室扑到梳妆台前。就着灯火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玄天青慢步跟了过来。合上门转身:“你一界凡人,又怎能看见这灵异之物?”
桑娘不解的看着玄天青。玄天青走到窗边拴上了窗户方才转身面对她:“人世界生气颇重。活人依靠呼吸生气为生。亡灵却依靠吞吐死气维持。生气死气犹如水火不相容。凡人身体的周围都被一团生气所保护包围。这也是为什么凡人看不见鬼魂的原因。凡人的眼睛注定看不见灵异世界的东西。这植种便是阴间的两生树在层层聚集的尸体上结出的果实。属于至阴至毒之物。”玄天青说着走到桑娘的身边,缓缓抬起右手。他的眼睛又隐隐变成了那种阴森的绿色。他的手指轻抚过桑娘的脸颊,犹如火烙一般,桑娘痛呼一声避开。然而再看向铜镜时,却发现自己的脸颊上,皮肤里,果然悬浮沉睡着一颗极小的种子。心脏一般跳动着,发着微微的光芒。
“天青!”桑娘惊得变了脸色。用手摸却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玄天青的眼睛沉了沉:“桑娘,你救的那个,可不是一般人呢。”
“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玄天青安抚的握住桑娘的手,不让她再焦急的抓挠自己的脸:“这东西不是一个实物,就算你把脸抓破了,也是取不出来的。他种下这种子,应该只是想要你的精气给自己进补。”
“进补?”桑娘愕然。感情人家把她当做了燕窝人参。
“他不是说了后会有期?”玄天青淡然笑笑:“今夜子时他自然会来找你。”
“车小二和白大夫的死是否与他有关?”桑娘想到这种可能性,随即摇摇头:“……应该不能。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一直和我在房间里。”
“不一定。”玄天青说了这句话后,却没有解释。自顾自走到里间。一边走一边解掉外袍,随手扔到八宝柜上。桑娘大窘,顿时忘了刚才讨论的事情,磕磕巴巴开了口:“你……你做什么?”
“睡觉啊。”玄天青回头奇怪的看桑娘一眼:“现在到子时还有两三个时辰,莫非娘子准备一直在此枯坐等候?”
开什么玩笑,谁要和你睡一起。桑娘顿时想起上次同房时的事情,脸红心跳:“我……还不困,我再坐坐好了……”
“娘子。”玄天青舒服的斜靠在床上,慵懒的开了口。桑娘撇过去一眼,只见他健壮的胸膛微露,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椅子哪有床舒服?过来躺躺。”
桑娘僵硬的偏过了头:“椅子挺舒服。舒服。”
玄天青低低沉沉的笑出了声。这小妮子僵的。他就是爱逗她,然后看她这副窘迫的模样。玄天青正了正神色,柔声说道:“桑娘,如果你不过来,我又怎么替你输气,压制植种呢?”
他说什么?桑娘为难的绞着手指。玄天青轻叹一口气坐了起来:“你这般犹豫,难道是对天青的为人不放心?”
桑娘看着他静默如水的眸子,稳稳心跳:“自然不是。”
“这种子每过一个时辰,便会随着血液的流行往心脏的部位近一分。”玄天青伸手拉过犹豫不决的桑娘让她坐在床沿,举起右手,掌心逐渐凝聚起风暴般的白色气流漩涡:“等到子时便进入心脏之中,瞬间扎根发芽开花结果。这本是阴间的植物,在尸体上生长便会将腐烂的肉体化做它的肥料。鬼差们一直将两生树种在腐尸横陈的尸盆附近控制周围尸体的异变。”玄天青淡淡的讲述着,手轻轻摁到桑娘的心口。桑娘浑身一震。只觉一股充沛的气流霸道的强挤入她的身体,冲撞着怒吼着扩充着她的血脉。心间顿时一阵翻腾几乎晕过去。
“抱歉。”玄天青靠近了一些,拇指抚上她的唇,在她耳边低语:“凡人的肉体过于孱弱,要承受我的妖力免不了痛苦。如果忍不住,就咬住我的手。”
桑娘睁开眼。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身体仿佛要撕裂一般,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了,揉捏着让她无法呼吸。黑夜里,玄天青的眼睛是纯然的墨色,幽黑犹如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散发着刺骨的冷意。隐隐约约的淡青色雾气以他为中心散发出来,在黑夜里消散弥漫,也如静默的风暴一般,逐渐将整个桑府包围。
“两生树本是一对情侣。男子狠心背叛了爱人,女子上泉碧落下黄泉,终于在望川河边找到了正要摆渡的负心人。女子便用自己生生世世的灵魂与叶妖沙华交换,化作一棵树,将曾经背叛了自己的爱人缠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过她终是不忍伤害他,于是便将他也化作一棵树,与她双生。从此生生世世,生死不离。”
带着淡淡忧郁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似远还近。是先前那个男人。桑娘大汗淋漓的贴在玄天青的怀里,浑身已经虚脱。玄天青全墨色的双眸仿佛凝结成了一种实物,幽沉沉的再也看见底。房间里淡青色的雾气中旋转着出现了一棵树的虚影,碧影青青,树干犹如女子婀娜的身躯,树冠亭亭如盖,它的根下倒影般生长着另外一棵树,却是浑身枯干,弥漫着黑色的死气。
玄天青怀抱桑娘站了起来,转身面对那颗不断旋转的树,那黑色的死气渐渐浓重弥漫,颇有与淡青色的雾气抗衡之势。蓦的千百声惨叫响了起来,屋子里顿时阴风惨惨。树身上突起了无数个小突起,挣扎着向外,又不断的被无形的力量拉回去,仔细看时却是一个一个表情狰狞痛苦的人头,长大着嘴空洞的呼喊着。
“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玄天青低头对着桑娘温柔的笑笑:“你的相公我,要变妖怪了。”
第四章 月夜幽兰
玄天青放下桑娘。突然俯身咬向她的脖子。桑娘只觉得颈侧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被玄天青伸手扶住。他低垂着眼,他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闪着血腥中透着邪气的光芒。从那全然的墨黑中,逐渐浸出一丝幽绿色,有如鬼火腾跃在他的眸子中。
玄天青离开了桑娘的脖子,定定的看了桑娘半晌。他的唇边还残留有一丝鲜红的血液,与他苍白如瓷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样貌明明没有变,偏偏给人一种极度的妖异感。原本的黑发变成了一头银白,身量又高了许多,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他整个人犹如大理石雕刻而成,毫无生气,冰冷遥远冷厉。
玄天青慢慢站直了身子面对门外,对着卧房中间那棵旋转咆哮的两生树视而不见。淡青色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越发浓重,有如实质般从空气中透出来。玄天青缓缓往前迈了半步,明明是轻微的动作,却只见他的身体一晃,犹带有举步时的残影,身子却已到了大门边。
桑娘抬手捂着脖子。被玄天青咬过之后,身体僵麻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桑娘赫然发现他的身后摇荡着一条巨大的玄色狐尾,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在他身后跃动着,完美的绒毛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而波浪一般微微震颤。
玄天青微微一顿,轻点脚尖,身子一挫一弹轻飘飘落到了房顶上。他的一举一动矫捷流畅没有一点声音,透着一种动物式的敏捷。
从房顶上看下去,整个桑府都在青色雾气的笼罩之下。仿佛从夜空中隐去了,缥缈遥远安静。没有一丝灯光,沉寂有如死城。房顶的另一侧,一个瘦削修长的男子淡然看着玄天青,他的右手之上悬浮着一棵一尺来高的两生树,和卧房中的虚影一模一样。树身上,那些人头还在拼命挣扎着想要离开树身,可是在这里听不见那凄惨的号叫声,只有无声的挣扎。
树身如粘丝,每每人头稍稍离开凸显出五官就会被狠狠地拉回去。男子轻笑:“九千九百九十八个至阴之人,加上下面那一个,这棵两生树,也快成精了。”
玄天青右手在身侧微微一握,一道冰寒的弧形刀光瞬间划破虚空,闪动着猩红的光华流转于他的手掌之间。他的面容被这血色刀光映得越发邪魅:“前些日子听闻地府遭窃。抓到你,可否与鬼差交换些好处?”
玄天青眼神微闪。话音刚落,身子犹如闪电一般掠过,反手撩起一道凌厉的刀光,劈向男子的身体。刀光所到之处,男子的身影顿时碎裂成数块,停顿片刻,轰然坍塌。一阵细碎的沙雾腾起,定睛看去,一片叶子碎裂成数瓣随着夜风轻悠悠的飘落到房顶上。
玄天青抬起头。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纯青色,里面缭绕着和外间一模一样的青色雾气,只是浓得化不开,目光阴冷的看着对面的房顶。黑暗中,已经碎裂的男子身影逐渐从夜色中透出来,水波一般微微荡漾着,渐渐变得清晰。
“太心急了。”男子冷然微笑:“兽妖永远都是这般冲动么?”
玄天青懒洋洋的横过血红冰刀。蓦的一甩,横劈过去。男子的身影被拦腰切断,上下错开划为两半,碎裂开来。
“这样没有意思。”玄天青伸出手指细细摸过如有血丝流动的刀锋:“何不显出真身与我较量一番?”
空气些微的波动,玄天青的身后,一道锋利的绿光猛地挣脱空气斜劈而下,玄天青身形微闪,半转过身体撩起弧形长刀架住袭击。夜空中顿时响起锐利的一声撞击,空气辐射出无数的涟漪,将青色的雾气震荡开来。黑色的死气迅速充满震荡出的空间,阴沉缭绕中偷袭玄天青的是一匹巨大尖锐的叶子,兰草一般修长轻韧,被长刀架住后微微扭转便缠住了刀身。
石砖倒塌,木梁折断的闷响不断传来。整个桑府微微晃动着,无数张牙舞爪的叶片从建筑物里破土而出,带着剧烈的土腥气,在皎白的月色下挥舞着。
男子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桑府正中的半空中。他的四周翻卷着剧烈的漩涡,带动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月光让他浑身上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他手上的两生树不知何时停止了旋转,又恢复初始的模样袅袅婷婷的伸展着枝叶。
“原来是株兰草。”玄天青手上微微用力,长刀一绞,缠住刀身的叶片顿时碎裂开来。兰草的叶片被绞碎,流出了碧绿色的汁液,粘稠的滴落到房顶上,每滴一滴,便凝结成一小块翠玉,叮叮当当作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男子平伸右手,两生树蓦然离开他的掌心,重重的落向地面。每向下落一分,树身便长大一倍,转眼之间便有了十丈来高。月光下,树身更加宛若女子,柔顺舒展,而双生的树根则越加若男人的身体,肌肉纠结,仿佛在隐隐用力。
玄天青脸色一寒,身子一动,倏的消失,猛然出现在已经完全僵硬的桑娘身边,一把抱起她,飞身后退。尘土飞扬中,桑娘原本所在的院子被两生树重重压塌,瞬间夷为平地。
满天的碎尘慢慢的沉淀下去,夜空又恢复了带着幽蓝的墨色。玄天青抱着桑娘悬在半空中,桑府已经消失。从空中看下去,无数株巨大的兰草破土而出,妖娆的扭曲着。中央一棵巨大无比的两生树,遮天蔽日。此刻树身上的人脸已经清晰可辨。惨烈的嚎叫随着夜风隐隐传送。放大了的树身上不仅可以看见人脸,还有他们纠缠挣扎的身体。黑色的死气浓重,如有实质般围绕树缓缓飘荡,将青色的雾气完全的隔绝在桑府原本的范围之外。
“怨灵。”男子指指两生树:“他们很希望你怀里的女子加入其中,唯有这样,两生树的魂魄离体,他们才能得到解脱。”
桑娘看着树身。无数狰狞的面孔都大张着嘴,无声的向她呼喊着。他们虬曲干枯的手指猛烈的伸向她的方向,用力的抓挠着,却又不断被树身缠吸回去。
“她能超脱九千九百九十八个恶灵呢。”男子笑笑:“月圆之夜,两生树灵力最强之时。吸取了她的魂魄,这些灵魂便会被树精同化,不用再承受这样生生被束缚,永生永世无法超渡之苦。”
“那他们要失望了。”玄天青淡然微笑。不知何时他头上的银发从发梢开始,慢慢往上蔓延游动的血丝,而他手山的长刀,血色却渐渐煺尽,变得晶莹透亮,寒气越发逼人。他每轻轻折动一下刀身,刀刃就会与月光相辉映,发出一声轻鸣,划过一道冷芒。随着月亮逐渐升到夜空正中,响声便越发急骤。终于噔的一声长鸣,回身阵阵,然后便安静下去。刀身的光芒仿佛瞬间全部跃了出来,化作透明的银色火焰,沿着长刀熊熊燃烧。
“狐火?”
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嗯。”玄天青慵懒的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一抖手,火焰撩天而起,袭向地上的两生树。无数道兰草蛇一般横过来纠缠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大网截住了火的攻势。
火焰燎到叶片,一触即将叶片焚成一阵青烟。火势更盛,咆哮着与围绕着两生树的黑色死气撞击到一起。惨烈的嚎叫声瞬间变得清晰,凄厉直穿入耳膜,让人的头阵阵绞疼。桑娘只觉脑子像要爆炸一般,身体身不由己的飘了起来,脱离了玄天青的怀抱。
玄天青转头。桑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呈现一片死灰色。她的皮肤里隐隐透出绿光,那颗植种顺着血液已经移到了她的颈窝。在惨叫声中突然加速,箭一般扎向她的心脏。桑娘身子一震,喷出一口鲜血。血滴迅速汇聚,被直直扯向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