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22/87页
第二章 闹鬼了
念桑楼一共有两个厨房,均在一楼的后院,分东西两边各一溜的。东边是给大厅和二楼包间做菜的,而西边则是专为天字号房间服务的厨房,里面的厨师据说都是汴沧月重金从夏?I城最大的酒楼挖墙脚而来。
与东边热火朝天,打杂的小役往来穿梭的情形不同。天字号厨房里显得安安静静。每一项工序都有专人完成。每一个掌勺的大厨都配备了三个普通的厨师做下手。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一点通常印象中厨房的味道。
桑娘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把。看汴沧月这天子号厨房的设置以及配备就知道,这家伙两万来年的时间果然不是白活的,真够奢侈――想来皇宫御厨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汴沧月来了天字号厨房,一众厨师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恭恭敬敬的迎接大老板。这厨房呼拉一下进来一大群人也不觉着拥挤。长掌柜从人群后面绕过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着负责的高总厨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的告诉当家的吧。”
“这……”高总厨看了看汴沧月身后站的一群人。黑东生正酷酷的靠着门口,王捕头立在黑东生的身旁,玄天青则晃晃悠悠的在看已经准备好的菜式半成品。汴沧月顺着高总厨的视线看了一眼:“都是自己人,旦说无妨。”
“是。老板。”高总厨接过旁边的小厮递过来的白毛巾,擦了擦手:“这厨房里的事儿,要从七天前说起了……”
七天前,念桑楼的开业已经到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负责材料采购的孟主事在高总厨的陪伴下将所买的货物一样一样往专用的食品贮藏库里送。这食品储藏库也在念桑楼的后院。左右厨房的中间。穿过储藏库与两边厢房接头处的回廊门,后面便是楼里的伙计们休息的地方。也是口字形的小院。只是储藏库只有大门没有窗户,所以从后院看口字的底横是一整面白墙。
忙活了大半天,这买回来的材料才算是一样一样的都登完了记入了库。据说开业那天要来很多权贵,这天子号厨房里的任何物品都不能出一点差池。这忙活完了,便在孟主事和高总厨的监视下锁了储藏室的大门。落的是五斤重的横梁插锁。钥匙两人一人一把。两人分完钥匙便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在崔记野味廊定的松针菇送来了货,孟主事来得早,便拿了登记的簿子开了食品储藏库的大门。送完了松针菇,左右还有时间,孟主事便在储藏室里又溜达了一会,点了点昨儿个送来的货物,和簿子上登记的核对了一下。结果发现放在架子上,准备用来泡酒的川地龙丢了一小袋。孟主事寻思可能是昨儿个入库的时候自己没有清点清楚,因为那川地龙本来也是十钱一小包的用黄纸包着,错了一袋两袋也是正常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声张,偷偷的给了自己贴身的小厮四两银子,再去贵重药材堤铺添了一包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第四天一大早。汴沧月要店里在正式开业之前再清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孟主事便和高总厨一起开了储藏室的门,再次清点核对了一遍货物。这一查不要紧,架子上的川地龙又少了,这次少的是两袋。孟主事脸色便有些不好。若说上次是他点错了货,他偷偷补货之后,还特意又查了两遍,确定无误才锁了门离开,怎的平白无故又少了两袋?而且少的偏偏是最贵重的川地龙。这东西是纯粹的泡酒药材,于别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孟主事心里犯了嘀咕。这大门锁的好好的,川地龙又是放在储藏室最靠边的架子上。这放了上千种材料的材料库里,是谁能够轻而易举的在不损坏铜锁的情况下进来,又熟门熟路的找到这么小的东西?孟主事看了高总厨金鱼泡似的双眼和红红的酒糟鼻两眼。素闻高总厨好喝两口。这房间除了大门便无其他入口,自己没有做贼,莫不是他?
何况……这储藏室是自己的负责地。这节骨眼上出了事,只怕就不是那么简单。想到此孟主事便沉了脸,心里越发的认为是高总厨设的阴招。高总厨发现川地龙有误寻思是孟主事没有查点清楚,想到今后大家都要在一个酒楼里共事,于是便打了个哈哈:“主事,这小玩意有个遗漏错误也是常事,不如趁现在天早,差小厮去买了来补上就好。”
这他偷了东西还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赖?孟主事轻轻的哼了一声:“这丢了一次我不追究,是寻思大家以后都要在一起做事。可是我不追究,总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这川地龙虽然贵重,但毕竟是银子可买之物,算不上什么稀罕。若想泡酒,自己去买一些就好,何必如此?只怕,意不在药材,而在别的地方吧?!”
高总厨闻言便怔住了。这孟主事虽然言语之中一个字没有提到他,可是处处针锋相对。听他那意思,这药材还是自己偷得不成?!于是便窜上了火。两人在储藏室里你一眼我一语,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可是从这天起,储藏室里便总丢东西。两人较上了劲,总觉得是对方干的,于是便你为难我,我为难你,一直到开业当天。
高总厨说完这些前事,看了看汴沧月:“今儿个四更时分,因为要准备开业的事情,我们早早就来了厨房准备新鲜的蔬菜瓜果。厨房开了门,小三子把清蒸虾泥所需的大虾都活捉了放在木桶里,搁在厨房边角上。这刚转个身的功夫,虾就没了。我还以为是小三子没看好虾,累得虾都死了不敢承认撒的慌――这早上小三子第一个来厨房,身边没有旁人,也没人相信这转个身的功夫东西就会不翼而飞。我便罚小三子去了后院劈柴,准备等今儿个忙完了这一茬再禀告当家的。谁知道这天字号房间点上了菜,厨房里正忙的时候,不是少了这样就是丢了那样,弄得大家手忙脚乱。一直到刚刚,任师傅刚刚做好了翡翠绿玉汤,正准备盛到准备好的苦瓜盅里,谁知道这一盆汤就这么眼睁睁的在面前消失了……”
汴沧月闻言沉默了一下,看看吓得脸青纯白的任师傅,还站在一旁打着哆嗦。汴沧月便安慰了他几句,叮嘱了一下此事不可声张,便差人将他送了回去好生休息。
听这么说,还真个儿的闹鬼了?桑娘听得津津有味。是边个鬼不开眼,竟然跑到汴兰草的地盘上来偷东西?
“听闻前段时间来了一伙强盗,颇有些茅道之术,可以障人眼目进行偷盗,黑大人,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黑东生看了看微笑着询问他的汴沧月,哪里何时冒出来这样一伙强盗:“真。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平石镇犯事。汴公子。这帮人如此作,怕是要想你讨要些过路钱呢!”
厨房里的厨师们听了两人的对答,原本惶惶不安的表情便沉静了几分。汴沧月微微一笑:“这来往都是朋友。既然从我汴某的地盘过,招待一下奉送些盘缠也是应该的。只希望不要为难汴某的念桑楼就好。”
“他们意在钱财,这个自然。”黑东生接了口。桑娘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真,禁不住便靠到玄天青的身边,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小的做了一个口型:“真的吗?”
玄天青低头看着这个自发自动靠过来的女人。自从黑大狗来的前一晚他告诉她他打算违约之后,她便总是躲着他。在家的时候,由他在的方圆十丈之内,她总是绕道而行。平日里说话举动也莫名的生疏了很多,让他别这一股子火。偏偏黑东生在里面搅和,让他无可奈何。后来又参进来一个汴沧月。谁知道这棵杂草相干什么。明明警告了她,偏偏她还与他越走越近。现在又整出来一个念桑酒楼――念桑,这蠢女人竟然还和人讨论念的是什么桑。
桑娘收回了手,不明白为什么玄天青突然脸色不郁。玄天青快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了看她,便拉着她往外走。
“玄公子慢行。”后边汴沧月跟了出来。不动声色的扫过他牵着她的手,淡然一笑:“还得借着玄公子一点地方,帮汴某一个小忙。”
“汴公子客气。”玄天青紧了紧手上的掌握,压下了桑娘想挣脱的些微挣扎:“汴公子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
“如此,还烦劳借一步说话。”汴沧月笑眯眯的一挥手,转身引路。
天字号厨房发生的事情没有扩散开来。念桑楼第一天依然是客如潮涌,热热闹闹。汴沧月在念桑楼的街对面置了自己的宅子。站在三楼的书房窗前,正好可以将对面酒楼的情况尽收眼底。黑东生遣了王捕头先一步回衙门,与玄天青同来了汴府,几人便分别落了座。
“玄兄五感灵敏异于常人。只怕早就知道了汴某酒楼里的事情是何人所为,还望明示。”
汴沧月笑眯眯的开了口。桑娘看了汴沧月一眼,扭头看看沉默的黑东生,最后看着玄天青,他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呢:“……不是茅道么……”
“托词罢了。”汴沧月淡然回答:“凡人少知道这些事情,自然是好事。”
“……那,是真的闹鬼?”桑娘顿觉汗毛倒竖。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鬼啊!她刚才竟然在有鬼出没的地方站了那么久……
玄天青看了桑娘一眼。这么些个妖怪她不怕,为什么要怕那种有形无质的东西?若有鬼魂敢近她的身,一掌拍得它魂飞魄散就是了。
“桑娘莫惊,不是鬼。”汴沧月见了桑娘的脸色,柔声安慰:“汴某在地府呆了一万多年,有星点的死气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屋子里没有半点死气,没有半点妖气。”黑东生也静静的开了口,疑惑的看着玄天青:“莫非,真的如高总厨所说,是人所为?”
玄天青收回视线,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黑东生:“非也。房间里除了妖和人,还有一种别样生物。”
第三章 送礼的子孙
“什么意思?”汴沧月淡然微笑看着玄天青。玄天青舒适的往后一靠:“汴公子,你的酒楼,可有一批数量不少的长期住客啊。”
“哦?”汴沧月低头想了想,随即若有所悟:“你说的是……”
“没错。”玄天青淡然点头。
这两人一来一往在这边打哑谜,听得桑娘一头雾水。转头看黑东生时,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似也若有所悟。再扭头看玄天青,这人还吃着她豆腐呢――桑娘又轻轻挣了挣,却引来他的视线。这人的眸子,怎的这般黝黑而平静无波?桑娘的心跳了一下,微红了脸,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个女人。玄天青唇角挂上一丝笑,微微靠了过去:“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晚上随我们来就是。”
月黑风高。热闹了一天的平石镇慢慢的又沉寂了下去。平日里喧哗的前门大街此时平静而宽阔的静躺着,露出了整齐干净的青石板路面。夜风微凉,淡淡透人衣衫。街上就余一个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更夫,邦邦的敲了两下,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沙哑的声音随着身影的逐渐远去而渐渐消失。
镇东的桑府大院此时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悬挂的两盏大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微微颤动着,引得里面的烛火也跟着忽闪忽灭。劳累了一天的丫鬟仆役们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东院的厢房里,隐隐可听见王大娘阵阵的打呼声。
桑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日里拒绝了玄天青的邀请。此刻却觉得心痒难熬。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这般的有好奇心?桑娘暗暗懊恼。真是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死,随着他去看看也好,总好过现在躺在这里胡思乱想。
看来今夜是睡不着了。桑娘轻叹一口气,起了身。外面守夜的丫鬟睡得沉,桑娘也不忍心叫醒她。自个儿披了外袍拿了烛台轻轻的转身出门。去书房找点事情做总比躺在床上熬时间的强。
今儿个夜里天上乌云奇重。层层翻卷奔涌。风很大,吹得桑娘的外袍鼓了起来。桑娘拢了拢襟口,顺着长廊摸黑下楼。谁知道刚到楼梯拐角处,横地里伸出一只胳膊将她一把揽了过去。桑娘一惊,正待大叫时鼻间却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对他的气息如此这般的熟悉?
桑娘抬头。黑暗中玄天青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接过了她手上尚未点亮的烛台,微微一笑:“怎的还学古人秉烛夜游?”
桑娘便红了脸。明明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是高兴的,瞬间的开心之后为什么却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失落?桑娘怔了一下,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你……怎么还没走?”
玄天青低头看着她。她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身子却还在他的怀抱里。这个女人,夜半出门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触手的肌肤竟然是这样的凉:“等你。”
桑娘略有些诧异的抬头,对上他微带笑意的目光:“有人口是心非,若我不在此等着,岂不是放了她去做夜半孤魂?”
桑娘的脸色越发的红。玄天青的眸子便深了深。正待开口间楼梯转角的黑暗中却逐渐显现一个身影。黑东生面无表情的看了玄天青一眼:“时辰到了。”
身子于是一轻。他揽着她的腰,微微一纵身,便跃到屋顶之上。从高处看平石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青砖黑瓦,街道纵横交错。自己这也不是第一次随他来到这样的高处行进。犹记得当日追赶枯尸之时便也是如此这般在房顶上追逐跳跃。只是那是心里害怕,玄天青追得又急,不似此刻,他平稳的起落着,每一个动作都安静舒畅,犹如大鹏展翅。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他温暖坚实的胳膊与胸膛仿佛她的避风港湾,让她的神志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多好。
玄天青与黑东生落地无声的跃下房顶,静静的落到念桑酒楼的后院。黑暗中汴沧月正立于庭院中央,见着他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如何?”
玄天青轻声开口。
“……来了。”
淡金色的雾气以黑东生为中心散发出来,将玄天青和桑娘包围其中。黑暗中,极远的长廊处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桑娘揉了揉眼,再仔细看时,又是一个小小黑黑的东西身手迅捷的蹿了过去,到了墙角处往里一钻,便消失了。
“没想到它们竟也会这联合之术。”汴沧月淡然开口。视线还盯着那小身影消失的地方:“真是聪明。”
“平石镇家家户户都有耗子出现。没有引起你的警觉也正常。”玄天青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他们普通,所以才会漏出你的视线不是?”
耗子?桑娘恍然大悟。没想到折腾念桑酒楼的竟然是这样的小东西。只见黑暗中那些个小家伙探头探脑的又钻出了墙洞,每只嘴上都叼着不同的东西。这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些耗子便犹如训练过一般,拍着队井然有序的顺着墙洞进出库房,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偷了出来。
“恐怕这可不是普通的耗子能做到的事情。”黑东生观察了半天,淡然开口:“不如跟着这运输队去看看如何?”
这可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运输队。所有偷着东西的耗子都没有匆忙离开,整整齐齐的在后院的东廊下排着队,似是在等待些什么。
少顷。从房梁上窜下来一只浑身花白的山鼠。这只耗子个头足有家猫大小,长得膘肥体壮,偏偏行动迅速敏捷。只见这山鼠来到了群耗跟前,人立起身体,扭头着身体清查了一番,便放下前肢,吱吱叫了两声。随即转身又顺着房梁蹿了出去。
它这一走,后面的运输队便发动了。以最左边的纵队开始,井然有序的一个一个顺着回廊假山甬道跑到了围墙处,又顺着围墙的墙洞出了念桑酒楼,一路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