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6/87页
“越是出事越有事。”桑娘不快的看着前方,大街上不知怎的两商贩起了争执,大打出手,端的是热闹,把好好一条路全给堵上了。此刻桑娘收了刚才的娇媚,拿手绢不耐的扇着风:“车小二,绕道从河边走吧。”
车小二应了一声,将马车赶着进了小道里,绕了几个弯,面前豁然开朗,一条碧波粼粼的大河蜿蜒流过,两旁岸柳如烟,桃花映水。有小桥穿行其上,岸边还有小亭数座,四角飞檐高高翘起,黄芽老树偎着小亭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有游人在此或品茗下棋,或遛鸟观花或倚栏垂钓,风中飘着如丝笛曲,追逐着河水的青波。
这样的美景让车里的人一时看得沉默。桑娘垂下头用手绢轻擦额头的汗珠,淡淡开了口:“早知如此,带着金姑娘一起也好。”
玄天青回头看了桑娘一眼。阳光灿烂,河水映着金光反射到桑娘如幽潭的眼里,也是水波粼粼。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可是在这样美丽的阳光下看她,越发显得她白皙素净。玄天青仔细打量桑娘。她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眼光四射的丽人,然而越是看她,你就会越被她吸引。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温和娴静而又自信的气质,有若内蕴的珍珠,淡淡光华显现,便让人移不开眼。
“看什么呢。”桑娘被玄天专注的目光看得有点赧然,嗔了他一口,脸颊微红转过了头。这次出门因为三人同行,特意准备了一辆可坐四人的大马车。对面王大娘假装什么也不知的盯着车外,嘴角边却嚼着一丝笑。
“就这样把人家姑娘丢下,终究是不太好。若没有什么事情,你还是赶回去陪她吧。”桑娘暗暗警告的看了王大娘一眼。玄天青淡然微笑:“无妨。左右已经丢下了。你有事,自然是先顾着你。”
桑娘的心头微微升起一丝暖意。王大娘咳嗽了两声,像是再也忍不住笑。桑娘的脸一红。王大娘看看玄天青,笑意盈盈的开了口:“公子是真疼夫人的。”
“那边出了什么事?”玄天青见桑娘面带赧意,淡淡转移了话题。桑娘抿抿唇,闻言眉间浮起一丝轻愁:“说是潭州大旱,蝗虫成灾。过来的路上全是难民。咱们的那批货没有镖局肯押。”
“潭州?”玄天青挑了挑眉,正待开口,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和一叠声公子的呼喊声。
“是石头吧。”桑娘叫停了车。撩起车帘,后面果然是石头,面青唇白的赶着一匹马追了上来。见马车在道边停下,石头猛地勒住了缰绳跳将下来扑到车边:“公……公子,金姑娘她……”说话间猛抬头看见了瞪大双眼的王大娘,便住了口。玄天青跳下车,拉着石头走到一边,耳语几句。玄天青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身看看静静流淌的河流,轻叹一口气。
“怎的了?”桑娘见走回的玄天青,他站在车边仰头看着她,唇边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桑娘,你和王大娘先去吧。我回头再跟过来。”
桑娘闻言,心间不知怎的便冒上来一丝不快,这金陵还真不能小看,真会出妖蛾子,人都走了她也有本事给弄回去。一挥手放下了车帘,冷冷的甩了一句:“车小二,走。”
“桑娘。”
手不期然间被握住。车却是未行半分。玄天青欲言又止,看了看王大娘,终是只说了句:“一切小心。”
“哟,这是哪买的鱼?金灿灿的这好看?”
从外面回来,便看见前厅里放着一个青花的瓷盆,里面一泓清水,游弋着一尾金鱼。王大娘啧啧有声的赞叹着:“公子这个点子好。前厅放金鱼,招财去灾啊!”
桑娘也走到瓷盆边,低头瞅瞅这尾鱼,却只见它见了她尾一摆头一摇便沉到了假山下。对面玄天青正坐在八仙椅上将一个信封交给昆子,一边嘱咐:“……一定要送到了。”
“是,公子爷。”昆子接过信见过桑娘,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桑娘看了一眼他神色匆忙的样子,转头四处打量:“金姑娘呢?”她怎么没趁她不在死缠着玄天青?一边在玄天青身旁边落了座:“给谁送信呢?”
“织锦的问题可是解决了?”玄天青扫了一眼厅里的王大娘和其他下人,没有回答。桑娘嗯了一声:“夏家掌柜答应给尽量想办法。这潭州织锦一向俏得紧。还不知道各商号有没有存货呢。还得想办法从这边找人发车过去运。万一这边凑不齐货源,咱们彩衣庄的招牌就得砸了。”
玄天青点了点头,站起来拉住桑娘的手:“娘子,为夫有事想和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三章 和狐狸的交易
玄天青拉着桑娘,一路急行到东园的竹林里方才止了步,回头看时,桑娘因一路小跑累得有些微喘。见玄天青停了脚桑娘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什么事还非得跑这个犄角旮旯来说?”
“只有你这园子里没有池塘。”玄天青说着步上竹林里的凉亭,一撩衣摆淡然落座。桑府是三进的大院。前厅是待客祭神的地方,左右各是一溜厢房,中间是东南西北四个园子呈菱形围绕着中间的花园。除了桑娘居住的东园,其他几个园子皆有湖泊水榭,假山林立,将个江南小院的风情发扬到了极致。最后面的院子大门被一方重达数百斤的铜锁锁着。门前有一方九龙影壁挡住了大门。不绕过去看,还发现不了这个锈迹斑斑的大门。平日里家人都是不去后院的。听说最开始是放些杂物,后来慢慢的就废弃了。
桑娘的东园种着郁郁葱葱的竹子。一丛一丛竹子被别具匠心的罗列起来,中间有碎石小道穿过,有假山凉亭穿插其间,是与其他三园截然不同的风情。桑娘令人在凉亭的飞檐上挂了防风灯,这样即使是在夜间也可观星赏月,饮酒闲坐。
关池塘什么事?桑娘跟过去坐下:“我怕水。”昆子守在园子大门前,石头跑去沏了茶拿了糕点过来。桑娘伸手掰碎了桂花糕一点一点往嘴里放,皱了皱眉头:“这李记的桂花糕太甜了。下次记得买镇西头龚记的。”
石头应了一声下去陪昆子去了。桑娘抬起眼角看着玄天青:“怎的了?”
“那前厅的金色鲤鱼,就是金陵。”
“什么?!”桑娘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难怪它见了我就往假山下躲呢。”
“金陵是河神的女儿。”玄天青抬眼看了桑娘一眼:“很久……以前,我和金陵曾是一对情侣。后来因为家父与桑老爷子定下了你我的亲事,我和她便断了来往。”
河神的女儿啊。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我不过占你一年时间。等我百年归后再娶她便是了。难不成一年时间也等不了么?”桑娘眼皮都没抬,凉凉拆穿了玄天青的话。玄天青咳嗽了两声:“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只怕是你始乱终弃吧。桑娘在心里暗忖。顿觉十分不爽。
怎的突然之间凉亭里冷箭四射?守在大门处的石头和昆子不禁搓了搓胳膊,同情的看了他们家公子一眼,可别被夫人乱箭给射死了。
“嗯哼。”玄天青清了清嗓子:“这个说来话太长,略过去不提……总之,我娶了你之后金陵不服,于是追了来要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今儿个我抛下她和你走,她生了气,在小秦淮河里现了原形。谁知道被一个渔夫网住,捕上了岸……”
桑娘扑哧一笑:“这鲤鱼精也太菜了吧。现了原形就能被人捕上岸?”
“那渔夫是得了高人指点。他的网上下了定身符。金陵被网住之后,就无法再化作人形。”玄天青正色说道:“石头和昆子出高价向渔夫买下这尾金鲤,他只是不卖。说是有人指点他与此时在此处下网,肯定能捕到一尾金鲤。还说这是他病了好几年的病妻的药引。说啥也不卖。石头无法,只得快马加鞭赶了来跟我通报。”
“后来呢?你怎的救下她的?”桑娘听得有趣。这可比天祥楼里说书先生讲的神话故事有趣多了。
“我用一株百年人参换的。”玄天青沉吟了一下:“那渔夫说,指点他的高人说到,卖不可,若有人用东西来换,就换与他。这交换之物,才是治他病妻的药材。”
“咱平石镇竟有这样的高人?”桑娘也是哑然,玄天青点点头:“日后有机会定要拜访。”
还拜访?你也不怕他把你当妖怪给收了。桑娘腹诽了一下。玄天青接着开了口:“金陵虽然不能化作人形,不过鱼身的她只要在水里却拥有在方圆一里以内的水阵里自由来去的能力。若这周围有水潭,我们说的话保不准就会被她偷听了去。”
“咱们可是假夫妻。若让这小妮子知道,日后你我可就别想过清静日子了。”玄天青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了重点:“我已修书给河神,让昆子送去了。只要撑过这段时日,待河神来到解了她的定身术,自会带她回家。”
“然后?”桑娘挑眉。玄天青微微一笑:“当然是在河神来到之前,我们要做一对恩爱夫妻啊,娘子。”
“我为什么要帮你?”桑娘凉凉的看了玄天青一眼:“把你扫地出门,我求之不得呢――帮金鲤处置你这个陈世美不是正好?”
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这小妮子,果然就寻摸着怎么把他扫地出门呢。玄天青干笑两声:“娘子这是哪里话。好歹我们也是夫妻。娘子有事,为夫的必然不能不管――这潭州织锦,想来夏掌柜去搜,这边也未必有什么存货。为夫昨儿个夜里去了一趟潭州,已经准备了很多货源――这为夫的有事,娘子又怎会撒手不管呢?”
昨儿个夜里去了一趟潭州?狐狸精是有法术的啊。自己怎么没想到。桑娘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拿起茶壶替玄天青斟了一杯茶:“相公说的是。好歹咱也是一家人。你有事我能不管么?”
“那娘子刚才所说……”玄天青拉长了尾音,斜斜看着桑娘。
“玩笑,玩笑罢了。”桑娘干笑两声:“相公,这货源的事,你可要想法替我办到啊。”
“只要娘子帮了为夫,为夫自然感恩图报。”玄天青皮笑肉不笑。死狐狸!桑娘心里暗骂两声:“这个自然。”
“那好。”玄天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就陪为夫演一场好戏。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月半梢。桑娘掩上门,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卧房外间窗台上的那个白花琉璃盆。那是前些年她生日,江南的商号给送的礼。放在卧房里也是好些年了。去年王大娘找了个大师替她算命,说她今年有大劫。于是就在里面养了几条彩鲫挡灾。桑娘一向是不信这些个的。不过没想到这算命的说的恁准,家里生生招来这大一只妖孽。早知道把人留下来好了。桑娘扼腕。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到梳妆台边。桑娘的卧房用一方屏风一分为二。外间放着八仙椅小圆桌踏脚躺椅,里间单单只有一方大床。从铜镜里瞥到里间床上那个男人正微敞着胸膛半倚着看着她呢。真是男色无边啊……桑娘的心不小心多跳了两下,心虚的转过了头。
“娘子,为夫帮你。”
玄天青慢慢踱出来,走到桑娘后,替她摘下头上珠花。拿到手上把玩了一下:“这等货色怎么配得上娘子的美貌?回头为夫去宝祥斋替娘子好生选一个簪子。”
桑娘的一头长发放下了。烛光下散发着一股淡雅的花香和荧荧的光泽。触手柔软如丝。玄天青怔了一下,看着铜镜里那个不施脂粉的女子,竟是这般清秀美丽。桑娘拿起红木梳子,刚梳了两下就被玄天青摁住了手:“我来。”
桑娘微垂着眼。玄天青动作轻柔。从铜镜里看去,两人平静淡然,仿佛笼罩着一层幸福的微光。这若是寻常夫妻,丈夫就是这般疼爱妻子的吧。桑娘的心里微疼了一下。若玄天青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会否如这般恩爱呢?
不期然间从镜子里对上玄天青的视线,桑娘偏过了头。玄天青的手顿了顿,将木梳放到梳妆台上,轻摁桑娘的肩,唇暧昧的凑到她的耳边:“娘子,就寝可好?”
桑娘的脸于是烧了个通透。玄天青一把抱起桑娘走进里间,吹熄烛火,放下床帘的层层纱幕,躺到了她的身边。
黑暗让人变得敏感。桑娘小心的与玄天青保持着距离。玄天青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沉了脸:“这死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转回头对上桑娘娇俏的面容。这样的黑暗对他而言并无影响,犹如白天视物一般自然。如此近的距离下,桑娘的赧然,局促悉数落入他的眼底,竟然让他有了某种极不纯洁的想法。
“还不行么?”
桑娘压低了声音轻轻的问。心里万分后悔答应玄天青演这出戏。这么躺在一起,让她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才好。
“她还在呢。”玄天青凑到桑娘耳边贴着轻语。桑娘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发软。他的呼吸浅浅撩过耳缘,让她心慌意乱。
“这丫头不知道我能看穿她的隐身术。”玄天青轻叹一声:“其实我也确实看不穿。”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桑娘奇怪的看着玄天青。
“香味。”玄天青淡淡的解释:“她的身上有河底特有的睡莲的味道。她现原形的时候尤其浓重。”
“哦。”原来如此。狐狸的鼻子也很好用啊。
“你的身上,是淡淡的栀子花香……”玄天青凑得越发近了些,鼻尖贴着桑娘的脖子,他呼出的热气于是扫过她的皮肤,桑娘的身体犹如有电流经过,双手捏成了拳头:“你……离我远一点……”
“这样不行啊,娘子。”玄天青慵懒的笑笑:“你这般安静,如何让人相信?”
“你还要我做什么?”桑娘的脸红透了。淡淡的嫣红从脸弥漫到脖子,让玄天青看眯了眼,忍不住地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