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书话》第2/18页


  题留我相庵诗草
  不佞不懂诗,故买诗集往往不以其诗而以其人,犹搜集手迹之意耳。吕光晨不知为何人,因见卷首有钱振锽序盛称之,故从厂甸摊头买得,此则更是间接因钱君的关系,反正诗原是不懂,亦无耳食之嫌也。共读楼辑本《室名索引》不免尚多阙略,而留我相庵则已着录,可知此事亦有因缘,寒斋未有许多大家别集,却存此二册诗草,正是同样的实例也。(一月廿八日)
  □1939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思元斋续集
  ?940 年1 月1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文海披沙
  《文海披沙》八卷,明谢在杭撰,有《申报》光绪丁丑活字本,今尚易得。《申报馆续书目》《文海披沙》项下云,惟闻先生脱稿后并未问世,继乃流入东流,得寿梨枣,近始重返中华。按活字本有万历辛亥焦竑序,宝历己卯幡文华及宽延庚午鱼目道人二序。焦序中有诸子取《文海披沙》刻之南中之语,故并未问世,殊非事实,唯中土传本罕见,《申报》馆乃据日本刻本而重印之耳。寒斋所有日本刻本无幡文华序,而别多万历己酉陈五昌序文一篇,卷末墨笔书曰,天明丙午岁八月二十八日,则是购藏者题记也。计宽延庚午为清乾隆十五年,宝历己卯是二十四年,天明丙午则五十一年矣。
  鱼目道人不知为谁,序中有云,校先师遗书,载宁馨儿,引《文海》说。
  查伊藤东涯着《秉烛谈》卷三,“宁馨”条下引有《文海披沙》语。然则当是东涯之弟子也。序文又云,“余喜在杭者,盖喜其气象耳。夫训诂文辞可以工致,微言妙语可以深造自得,唯是气象自然佳处难以力致耳。”此语甚有理解,在杭见识思想并不一定高超,《诗话》之谈文学,《麈余》之记因果,尤多陋见,唯《五杂组》《文海披沙》故自可读,正因其气象可喜,明末有些文人多是如此,鱼目道人之言可谓读书得间,殊有启发的价值也。
  □1940 年1 月17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四史疑年录
  买得《四史疑年录》两册,凡七卷,阮刘文如着。前有阮云台嘉庆二十三年序,著者自序,谭复堂光绪二十一年序,题叶后面乃署宣统元年春王月刊。案此盖是榆园许氏旧刻,当成于光绪丙申,十余年后不知为谁氏所得,乃改刻年月,村俗可笑。卷五中是仪之名凡两见,均未避讳,又每卷撰人题曰仪征女士某,可知其非刻于宣统时也。
  录中第一人是项羽,得年三十一,此人的确不愧为英雄。但是看下去,最可叹异的还是董贤,年止二十三,这除了有些王子后妃以外,名人中顶年青的总要算是他了。吾乡金古良撰《无双谱》,“垓下叹”与“恐惊寐”均俨然居卷首。此二人真不可及,而张子房更出其上,此则由于金君黍离之感,与其以文山结末同一意思耳。
  □1940 年1 月24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三千威仪
  佛教戒律本是传而非经,颇似中国的《礼记》,其中有《大比丘三千威仪》二卷,尤为鄙人所喜读,盖其所说又甚类《曲礼》也。如卷上云:夜起读经有五事。一者,不得念我经戒利,余人不如我。二者,设不利,不得言我经戒不利正为某比丘事故乱我意。三者,不得坐念人恶。
  四者,设明日欲问所疑,不得说余,直当说不解者所知而已。五者,不得念言当持是经中语以行问人使穷。但有是念,非贤者法。
  此即可以移示中国的读书人。卷下又云:教人破薪有五事。一者,莫当道。二者,先视斧柄令坚。三者,不得使破有青草薪。四者,不得妄破塔材。五者,积着燥处。
  此则朴实细致,虽朱柏庐亦未能说到,令人读之感叹,觉得希有可贵也。大抵古人好处就只是切实,懂得人情物理,说出话来自然体会得宜,后来和尚忙于做法事,读书人应科举,叩头上宰相书,更无工夫来想这些事情,唐宋以来家训毫无《曲礼》气味,正不足怪,即百丈之《清规》持与《威仪》相比,其厚薄亦迥殊矣。
  □1940 年1 月26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初潭集
  久欲得《初潭集》,畏其价贵不敢出手,去冬书贾携一册来,少敝旧而价不出廿元,颇想留之。会玄同来谈,又有生客倏至,乃属玄同且坐苦雨斋北室,即前此听虾蟆跳处,今已铺席矣,可随意偃卧,亦良便利也。比客去,玄同手《初潭集》出曰,此书大佳,如不要勿即退还。——盖自欲得之也。
  未几全书送来,议打一折扣而购得之,尚未及示玄同,而玄同已殁矣。今日重翻此集,不禁想起往事,感慨系之,于今能与不佞赏识卓吾老子者尚有几人乎。
  廿八年二月四日夜,知堂记于北平。
  此是不佞题所藏《初潭集》的话,于今转眼将一年矣。今日取出书来看,不胜感慨。玄同遇虾蟆事在民国十三年,查旧日记七月廿五日条下云:“阴,上午十一日玄同来谈,至晚十时去。”又八月二日条下云:“下午雨。玄同来访,阻雨,晚留宿客房。”次晨见面时玄同云,夜间室内似有人步声,何耶?我深信必无此事,以为当是幻觉,及客去收拾房间,乃见有大虾蟆一只在床下,盖前此大雨时混入者也。尹默闻之笑曰,玄同大眼,故虾蟆来与晤对耳,遂翻敬亭山诗咏之曰,相看两不厌,虾蟆与玄同。
  昔日友朋戏笑之言,流传人间,衍为世说,或有传讹,实则只是如此耳。因题记语加以说明,念古人车过腹痛之感,盖有同情也。
  玄同和我所谈的范围极广,除政治外几于无不在可谈之列,虽然他所专攻的音韵学我不能懂,敬而远之,称之曰未来派。关于思想的议论大抵多是一致,所不同者只是玄同更信任理想,所以也更是乐观的而已。但是我说中国思想界有三贤,即是汉王充,明李贽,清俞正燮,这个意见玄同甚是赞同。
  我们生于衰世,犹喜尚友古人,往往乱谈王仲任、李卓吾、俞理初如何如何,好像都是我们的友朋,想起来未免可笑,其实以思想倾向论,不无多少因缘,自然不妨托熟一点。三贤中唯李卓吾以思想得祸,其人似乎很激烈,实在却不尽然,据我看去他的思想倒是颇和平公正的,只是世间历来的意见太歪曲了,所以反而显得奇异,这就成为毁与祸的原因。思想的和平公正有什么凭据呢?这只是有常识罢了,说得更明白一点便是人情物理。懂得人情物理的人说出话来,无论表面上是什么陈旧或新奇,其内容是一样的实在,有如真金不怕火烧,颠扑不破,因为公正所以也就是和平。《礼运》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是一句有常识的名言,多么诚实,平常,却又是多么大胆呀。假如这是某甲说的,说不定也会得祸,幸而出于《礼记》,读书人没有办法,故得幸免,不为顾亭林辈所痛骂耳。
  我曾说看文人的思想不难,只须看他文中对妇女如何说法即可明。《越缦堂日记补》辛集上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日条下记阅俞理初的《癸巳类稿》事,有云:俞君颇好为妇人出脱。其《节妇说》言,《礼》云一与之齐终身不改,男子亦不当再娶。《贞女说》言,后世女子不肯再受聘者谓之贞女,乃贤者未思之过。《妒非女人恶德论》言,夫买妾而妻不妒,是恝心,恝则家道坏矣。语皆偏谲,似谢夫人所谓出于周姥者,一笑。
  李君是旧文人,其非薄本不足怪,但能看出此一特点,亦可谓颇有眼力矣。
  李卓吾的思想好处颇不少,其最明了的亦可在这里看出来。《焚书》卷二《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中云:“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初潭集》卷三列记李夫人、阮嗣宗邻家女、阮仲容姑家鲜卑婢诸事后,加案语云:李温陵曰,甚矣声色之迷人也,破国亡家,丧身失志,伤风败类,无不由此,可不慎欤。然汉武以雄才而拓地万余里,魏武以英雄而割据有中原,又何尝不自声色中来也,嗣宗仲容流声后世,固以此耳。岂其所破败者自有所在,或在彼而未必在此欤。吾以是观之,若使夏不妹喜,吴不西施,亦必立而败亡也。周之共主,寄食东西,与贫乞何殊,一饭不能自给,又何声色之娱乎。固知成身之理,其道甚大,建业之山,英雄为本,彼琐琐者非恃才妄作,果于诛戮,则不才无断,威福在下也。
  此兴亡之所在也,不可不慎也。
  此所言大有见识,非寻常翻案文章可比。又卷四“苦海诸媪”项下记蔡文姬王昭君事,评云:“蔡文姬王昭君同是上流妇人,身世不幸,皆可悲也。”又记桓元子为其侄女宥庾玉台一门,曹孟德为文姬宥董祀,评云:“婿故自急,二氏一律,桓公亲亲,曹公贤贤,呜呼,曹公于是为不可及矣。”书眉上有无名氏墨书曰:“上数条卓吾皆以为贤,乃欲裂四维而灭天常耶。”其后别有一人书曰:“卓吾毕竟不凡。”李卓吾此种见解盖纯是常识,与《藏书》中之称赞卓文君正是一样,但世俗狂惑,闻之不免骇然。无名氏之批,犹礼科给事中张问达之疏耳,其词虽严,唯实在只是一声吆喝,却无意义者也。天下第一大危险事乃是不肯说诳话,许多思想文字之狱皆从此出。本来附和俗论一声亦非大难事,而狷介者每不屑为,致蹈虎尾之危,可深慨也。二月中题《扪烛脞存》中曾云:
  “卓吾老子有何奇,也只是这一点常识,又加以洁癖,乃更至于以此杀身矣。”但只有常识,虽然白眼看天下读书人,如不多说话,也可括囊无咎,此上又有洁癖,则如饭中有蝇子,必哇出之为快,斯为祸大矣。
  《初潭集》三十卷,万历十六年卓吾初落发龙潭即纂此,故曰“初潭”,时年六十二岁。书分五部,曰夫妇、父子、兄弟、师友、君臣,又各分细目,抄集故事,有如《世说》,间附以评论。中国读书人喜评史,往往深文周纳,不近人情,又或论文,则咬文嚼字,如吟味制艺然。卓吾评乃随意插嘴,多有妙趣,又务为解放,即偶有指摘亦具情理,非漫然也。卷十一“儒教下”云:
  鲁季孙有丧,孔子往吊之,入门而左,从客也。主人以玙璠收。孔子径庭而趋,历阶而上曰,以宝玉收,譬之犹暴骸中原也。
  评曰:“太管闲事,非子言也。”又云: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饥者。有蒙袂戢履,贸贸而来。曰,嗟,来食,曰,余唯不食磋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之,不食而死。
  仲尼曰,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评曰:“道学可厌,非夫子语。”据《檀弓》所说,这里说话的是曾子,不知何以写作仲尼,但这两节所批总之都是不错的。他知道真的儒家通达人情物理,所言说必定平易近人,不涉于琐碎迂曲也。《焚书》卷三《童心说》中说得很妙,他以为经书中有些都只是圣人的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此语虽近游戏,却也颇有意思,格以儒家忠恕之义,亦自不难辨别出来,如上文所举,虽只是卓吾一家的看法,可以作为一例也。近来介绍李卓吾者有四川吴虞、日本铃木虎雄、福建朱维之、广东容肇祖,其生平行事思想约略可知矣,《焚书》亦已有两三次活字翻印,惜多错误不便读,安得有好事者取原书并续书影印,又抄录遗文为一集,公之于世,以便学者乎。
  (廿九年一月廿七日)
  □1940 年1 月刊《中国文艺》1 卷5 号,署名知堂
  □收入《药堂杂文》
  习苦斋画絮
  戴醇士着作,旧得有《习苦斋文》四卷诗八卷,同治五年刊,《笔记》一卷,十年刊,《画絮》十卷,光绪十九年刊,皆木板也。后又得《画絮》别本四册,曾题其端云:“平常所见《画絮》皆惠年编刊十卷本,今此书只四卷,字画精好,胜于惠刻,而前后无题序,意者或即戴兆春所云,先君于服官吴门时曾裒集付刻数卷者耶。此系吴仲怿旧藏,卷首有海丰吴氏石莲庵一印。”顷读《春在堂杂文》,五编卷七有《习苦斋画记类编》序,叙惠菱舫得《习苦斋画絮》读之而画学大进,又云:“然《画絮》一书只刻四卷,尚有《习苦斋画记》十卷,未刻也。”惠氏取《画记》排比,比类相从,付之剞劂,题曰《习苦斋画记类编》。今查惠年刊本中此序固在,且系曲园手书,唯上文所引数语已改为“然其书十卷未刻也”八字,又其后《画记类编》之记亦改作絮字,唯题叶篆书仍作“戴文节画记”耳。由此乃知四卷本确系戴氏初刻之《画絮》,盖是十卷之一部分,曲园谓画记别有一书,当为传闻之讹,而惠菱舫所刻改变体例,亦不宜袭《画絮》原名,如序中所称加类编二字,庶几名实相副乎。今只通行十卷本,原刻四卷几已无人知之矣,不佞幸得石莲庵藏本,又于曲园集中见未删改之序文,乃能明白此事颠末,亦正是一幸事也。
  □1940 年2 月13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耳食录
  从旧书堆中找出《耳食录》正续共二十卷,坊刻粗纸印,错字满目而文可读。《复堂日记补录》光绪四年十月二十八日云,阅乐莲裳《耳食录》,文采丽密,稗乘中可取者。复堂常阅小说,见于日记,据其批评以《耳食录》为最佳。乐君本能文,文章的确写得不错,虽终未脱《聊斋》科臼,却亦有其佳处。
  大抵志怪之书要在无所为,若《还冤志》《金刚经鸠异》标明宗旨者,别是一类,亦无妨碍。《耳食录》亦谈报应,但其纯为志怪而作者多诙诡可喜,如卷一之《邓无影》,卷六之《廊下物》,颇有《诺皋记》之风。又卷五《白衣妇人》一则,迷离惝怳,莫明究竟,后世小说中少见此种写法,实乃是《诺皋记》下卷戴詧事的翻案,可知乐君受段柯古之影响为不浅矣。唯原文云詧为诸妇人牵入坑,及詧出又失其弟,家人恸哭,詧独不哭曰,他亦甚快活,何用哭也。《耳食录》述少年语曰,彼甚乐,尚何哭为。此则殊有点金成铁之概。文字之事盖甚难言,乐君尚未能辨其中边甘苦,益可知此事之真不易矣。卷六《南野社令》一则记溺鬼因慈心得任土地,虽是劝戒老调,而文情斐娓,无惹厌处,其工巧似出《阅微草堂》之上,盖纪晓岚工于文而主意太显露,使人觉得如吞糖衣丸药,若能味如橄榄或萝卜,虽是用意在润喉清火,亦可吃得有味,乐莲裳此文可为一例矣。
  鄙人常说说鬼要无所为,其实重要的还是在于文章与态度,假如二者皆诚实质朴,自有其美,虽有所说示,有如个人的宗教倾向,读者亦可以礼相接,或赞或否,均无所嫌也。由此观之,写文章本无一定的规律,无所为固然最好,却亦可以有例外,大抵作者的趣味与见识乃是必要的两重基本,即态度之所从出。古人云,士先器识而后文章,语虽陈旧,实颇有理,盖文章与器识本来是一物之表里耳。
  □1940 年2 月13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琐事闲录
  张林西着《琐事闲录》正续各二卷,咸丰年刊,书本寻常,而近来贾人居奇,以高价始得一部,盖几需十金矣。林西河间人,殆慕其乡先达观奕道人者,亦多谈因果怪异,唯尚质朴可喜,又肯多记琐屑事,不负其题名,如卷上之《苹果枣》与《甜瓜》,续编卷上之《■》,皆一般随笔中所鲜见。
  续编卷上又有《不入诗话》一则云:
  先叔祖幼不读书,而聪明颖悟,古近体杂作颇富,惜皆散遗,游幕江南日与袁太史往来,正值《随园诗话》开雕之时,薄其行止,终不肯出稿以相示也。曾云,袁某好相人阴,两三次晤叙之后,必设法窥验,殊为可鄙。
  按随园身后是非甚多,窃意关于诗文方面,蒋子潇《游艺录》中所说最为持平,若论其人,则只凭着作想望其丰采者与曾经面接者两方可以有很大的距离,亦可以说都各有道理者也。
  林西的叔祖弼亭,据《闲录》中所记,曾向兄索钱不得,携纸锭来焚化,则其人似亦非君子。惟所云随园陋习,当未必尽虚,盖士大夫中常有此等事,尚不如续编《食性》一则中记嗜痰与鼻涕者之尤为少见也。张君记此琐事,虽意在非袁,却亦可贵。鄙人曾从故友烨斋闻知名人逸事三四,自己见闻亦有若干,尚未能振笔直书,留为后世人作谈资,则朴直处不逮前人远矣。
  □1940 年3 月1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收入《药堂语录》
  跨鹤吹笙谱
  顾子山着《眉绿楼词》,凡八种,分类成书,体例颇新。末一种曰《跨鹤吹笙谱》,皆赋其园中之景物,调寄《望江南》,凡六百首,诚如潘遵祁所云,创前人所未有。寒斋别有一册单行本,中缝无谱名,前有艮庵七十小像,盖是光绪庚辰年刻,在甲申总集上则像与题词小有修改,题作七十四岁矣。余又得《跨鹤吹笙续谱》一册,词千九十五首,系毛订批校本,唯只校至五十五叶,又多所删削,恐亦不能实行也,末尾题字一行云:“辛丑正月忆云读于武林”,小印朱文白“已庵”,似与批校者又非是一手。东厂图书馆续目中有此书,注云民国二十二年刊本,或者别是一本乎。闻平伯言,幼时曾游怡园,盖至光绪末园尚完好。冈千仞着《苏杭日记》,卷上记甲申闰五月初五游怡园事云:
  归途过顾艮庵文彬,门陈“肃静”“道台”“翰林”“布政”等朱牌,皆在官时所用。导观其所辟怡园,曲房无阿,间以奇卉异草,澄池虚潭,交以古木怪石,石大者二三丈,岩窦四凿,突怒偃蹇,无斧削之痕,彩笼饲孔雀丹鹤锦鸡诸异禽,未知洛阳名园有此壮丽否?
  冠盖游山,昔人所讥,然中国士大夫往往不免,如上文记顾君所陈头牌执事,亦其一例。自公退食,脱冕置几,枕石暂卧,固两不相妨,若乡绅花园门前立清道牌,虽是常事,思之亦自可笑也。
  □1940 年3 月6 日刊《庸报》,署名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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