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第8/56页


  过年了。琴房里要贴年画,她和孟觉一人拿一张年画娃娃,往玻璃上贴。远远地好像看见一个大胖子站在路灯下。
  “智晓亮!”她赶紧追出去,“智晓亮!是不是你?”
  没有人在那里。
  “喂,罗圈圈,你跑的真快,我差点追不上。”孟觉追出来,“不会是智晓亮。我听说他要去莫斯科了。今年的老柴大赛,他势在必得。”
  那的确是智晓亮的风格。早在一年前,白放老师就已经希望他为肖邦大赛练习曲目,老柴奖有许多政治成分在里面,华人得奖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我喜欢霍洛维茨大师。肖邦奖已有珠玉在前,我不想参加。如果想要拿到老柴奖的第一名,除非你比第二名强很多很多,让暗箱操作无法进行。白老师,这才是我参加比赛的意义所在。”
  这是智晓亮和白放老师通话的内容。最终他还是一意孤行去了莫斯科。这是智晓亮海外进修的起点,至少五年时间里,他会在世界各地辗转比赛,学习,提高,进步,最终天下无敌。
  她蹲在路灯下面,手在雪上划圈圈。
  “那他女朋友要等好久了。”
  “什么?”
  “……没什么。”
  孟觉一愣。这事儿他倒没关心过。但是,但是为什么明明和他青梅竹马的罗圈圈会在意起智晓亮的风流韵事?
  跑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现在才觉着冷;他跺着脚取暖,暧昧地拉长了声音。
  “嘿,罗圈圈,没看出来呀!”
  她继续画着圈圈,画着圈圈,仿佛画着画着,智晓亮就会出现,拿着一块石头来帮她赶走坏人。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情,结束了。
  “很冷,进去吧。喂,罗圈圈。罗圈圈,你哭啥?失恋呀……”

  第五章

  “有一批新货抵埠,来不及录入电脑,他们在查。肯定会有,别着急。”
  罗宋宋过来坐下,苏玛丽靠在她肩上直喊累。
  “不累,不累。”她抚摸着苏玛丽的背脊,轻言安慰,“一会儿就好了。把脚放平,休息。”
  智晓亮这一走,就是八年。时间过的可真快。孟觉和罗宋宋一起猫在花坛里种大蒜,一起坐在钢琴前弹波尔卡,一起在实验室里跑电泳,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什么都来不及就已经到了分开多于相聚的年龄。
  是否异性朋友注定不容易相处,这三年他和罗宋宋越来越疏远。不像本科时期,他们两个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同一班,实验课作搭档,想不见面都难。
  其实智晓亮走了没多久她就变了。右手受伤,比赛失利,钢琴变卖,她迅速地萎缩后退,变成了八岁的罗宋宋,十年的丰富年华,唰成空白。这个罗宋宋没有学过钢琴,没有遇见过挚友伙伴,没有笑过,没有爱过,更不曾离成功那么近过。如果孟觉不在公众场合逗她,激她,时时提醒着,她就像一颗包装精美的尘埃,在最贴近地面的泥土里滚来滚去,躲避着旁人的践踏。
  不是没人追她。高三届的许达带他们的实验课,不知怎样就看对眼了,课后约罗宋宋出来。
  “罗宋宋。做我的女朋友嘛。”
  她低下头去,盯着脚尖;浓眉大眼,元气满满的许达师兄站在她面前,又向前一步,想要亲密些,有了肯定的回答后,即刻可以牵她小手。
  罗宋宋朝后退一步,仍旧是疏远的距离。
  “我和爸妈关系不好。对不起。”
  许达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什么?这和你爸妈有什么关系?”
  孟觉藏在楼梯口拿一罐可乐慢慢喝,听见罗宋宋的回答,差点没笑出声。
  许达声名鹊起还是因为在金秋艺术节上演了话剧《红与黑》,自此被贴上于连的标志――投机取巧,一门心思想走捷径的野心家,如果罗宋宋没有双教授父母的豪华背景,他怎会多看一眼。偏偏罗宋宋表面糊涂,心里明镜,一句话断了许达的心思。
  “你从来只对有用的人示好。”
  “靠。”
  许达咒一声,头也不回地走掉;第二天照样意气风发来授课,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许达人长得不错,性格也积极,有上进心不算坏事,就算耍点心计也无可厚非;但罗宋宋有精神洁癖,也许是为了智晓亮守身如玉;又或者是因为心早去了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悠悠荡荡,不知归处。
  “我去别处逛逛。”
  孟觉懒洋洋地伸手过来在苏玛丽头上摩挲一圈,他不喜欢漫无目的等待,太无聊。
  他得找点无聊的事情来填充这段无聊的时间。
  “哦,自由活动去吧。”苏玛丽抱抱孟觉的胳膊,“我批准了。”
  “电影票在里面。”
  他把皮夹交给罗宋宋保管,又伸出右掌;罗宋宋随手从口袋里摸两块硬币塞进他的手心。
  “三点半影院门口集合。”
  “遵命,苏小姐。”
  孟觉一走,工作效率果然提高许多,总店仓库寻到一双八号美版女式跑鞋,苏玛丽最爱的粉紫色镶亮片,立刻飞车送来。
  皆大欢喜,女店员趁隙同苏玛丽热络。
  “小妹妹,刚才那位是你亲叔叔?看起来好年轻。”
  “他比我大一轮而已啦。”
  “你今年多大?”
  “十三。”
  女店员咂舌。她们十三岁时还是搓衣板,哪有这样□好身材,似足英美模特儿,□中带着性感,有钱人家深谙养生之道,头发浓密光泽,肤色白里透红,真正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妙人儿一般。
  “你小叔叔有二十五岁?看起来似大学新鲜人。”
  “哪里!他工作三四年了。嗯,是三年又三个月。”她转脸瞧罗宋宋。
  罗宋宋嗯一声。孟觉工作和不工作有什么区别?读书和不读书有什么区别?努力和不努力有什么区别?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反正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嚯!我才工作半年,面皮都皱了,什么工作居然可以青春不老。”
  “公务员?技术员?不知道。我爸爸说,格陵什么药可以卖,什么药不能卖,小叔叔说了算。”
  “哗,好厉害。”
  “嗨,厉害什么呀,”苏玛丽老气横秋道,“我去过他的实验室,干净得要命,每天就是看看写写,不过他总是穿一件白大褂,帅!”
  罗宋宋不是不担心,苏玛丽容易自来熟。她的健谈,是为了讨人欢心,容易失言。孟觉给了苏玛丽一个太宽松的教育环境,对陌生人一点也不设防。
  “嚯,专业人士都这样。穿制服的男人最有魅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玛丽就这样被一点点地套了去。
  “……小叔叔去开家长会,大家都羡慕我哩!……他会弹钢琴!还会打篮球!三分球准极了!……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哟!不过我只喜欢宋宋姐姐做我的小婶婶!”她突然抱住罗宋宋,蹭着她的脖子,“你和小叔叔在一起多合适呀!你们结婚吧!一定不会像我爸妈那样老吵架!”
  店员们的表情可真精彩。罗宋宋从貌不惊人小保姆一跃成为穿巴宝利的幸运儿。太颠覆了。
  罗宋宋不知如何开口对苏玛丽说她将要去北京,孟觉再也不能参加她的家长会;她压根不需要为买不到运动鞋发愁,因为她来不及参加长跑。
  “别闹啦。”
  苏玛丽这样的童言无忌在孟觉面前也上演过。孟觉只是哼了一声,拿着漫画书翻了个身。
  “你宋宋姐姐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专等薛平贵……”
  那是什么玩意儿?没有接受过中国传统戏剧熏陶的苏玛丽傻眼。罗宋宋倒不介意孟觉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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