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240/2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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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谁交待？自然是向元洌，那个承载了她生命之中一多半的喜怒哀乐的男人，也许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蓝夙才肯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意，她爱过他，和她恨着他一样，那么真切。

外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蓝夙贴身的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刚响起，“太后娘娘……啊！”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蓝夙不禁忙忙站起身来，几步赶了出去，恰好和元洌撞了个满怀。

元洌披散着头发，一对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手里拿着一柄正在滴着血的长刀，蓝夙从他肩膀处向外看出去，只见那宫人趴在地上，一滩血慢慢地从她身下流了出来。

她的心有些抽痛，又似乎有些轻松，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元洌，他来的倒是比她想象之中更早。

“为什么要害我？”元洌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吐出来，每个字儿都坚硬冷峭无比，似乎跌在地上，就能砸出个坑。

蓝夙无所谓地笑一笑，“因为我恨你啊。”

元洌看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还有那不管什么时候都精心描绘的妆容，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化了，他恨死面前这个女人，他一切的苦难，都来自于她。

他将那还染着宫人鲜血的长刀搁在蓝夙雪白的颈项上，“为什么要让我长大？”

如果没有她，自己说不定早就死于无聊的宫闱争斗之中，反正父皇也没有在乎过他的生死，可是蓝夙，为什么偏偏要选他？

蓝夙看着他，虽然一副拼命的架势，可是眼睛里流露出的脆弱和胆怯，却和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来她几乎付出了全部精力，将他养育长大，培养到了今天，就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一个没有丝毫感恩，却心机深沉又内心胆怯的男人。

蓝夙哈哈地笑了起来，元洌如同一只困兽一样咆哮起来，“你笑什么？都是因为你！”

蓝夙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还伸手抹去了大笑出来的泪水，“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原本，就是个孬种、懦夫！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了你！”

元洌听了这话，益发气得恨不得捏死蓝夙，他将手中长刀一丢，伸出手就要去掐蓝夙的脖子。

蓝夙看着他的举动，纹丝不动，眼睛的轻蔑满的都要倾泻而出，“你敢么？你就不怕杀死我，你杀父弑君的罪行被大白于天下？”

元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蓝夙见他果然发憷，心里又是悲哀又是得意，又要说话的时候，忽然眼睛诡异地睁大了，身子一软，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元洌不能相信地伸手去抱住她，惶惑地抬头，只见米罗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匕首，对着元洌微笑着道，“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你。”

第九十一章 下卷结局（下）

元洌乔装打扮，跟着米罗悄悄从皇城平日送水的小门潜出宫外。他最后回望一眼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他不敢从前门离去，因为大昀的人马已经渐渐地近了。那得得的马蹄声，和影影绰绰的火把亮光，如同敲击、映照在他的心眼耳之内，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浑身酸软。

原来败，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

他心里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米罗却思维简单，随着马车离皇城越来越远，反而笑眯眯的。

清影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霍祁钺也不见了，可是她全没放在心上，现在连一直挡着路的蓝夙都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她和元洌可以重新开始了。

她往元洌身上一靠，“以后，就只有你我两个人了，我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那儿我讨厌的人已经全都没有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元洌任她靠着，嘴角微微一提，似乎在笑，其实是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一生，总是有人在替他做决定？

他一生只出于本心地爱过一个沈璎珞，也曾想过一心一意地为之努力，得到她、拥有她，他想要双宿双栖的人，根本不是面前这个乖戾的米罗。

米罗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搭在自己从皇城之中带出来的清影真人的独门毒物之类，只觉得心满意足，她为人其实无比简单，深爱的男人和心爱的毒物在身边，就已经够了。

她的笑容还未完全从脸上褪去，只觉得身下的马车忽地一顿，她和元洌都身上一紧，立刻坐直了身子。

米罗下意识地伸手去掀帘子，手还未伸到车窗边儿上，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马车连人带马被炸得四分五裂，隆隆之声许久未曾消弭，一阵烟尘之后，只有几块色彩鲜艳的布块之类，静静地委在地上。

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北金帝王元洌，就这样被炸死了，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儿。

赛罗等到烟尘彻底消散了，才缓缓地从一旁的树林里踱步而出，他的心情很复杂，大仇得报理应欣喜，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空空的呢？

了断元洌性命的雷火弹，和夺去他一家四口的一模一样，他在“碧波池”上杀不了元洌，一路隐姓埋名、刻意低调地潜入北金都城，其中艰辛自不必说，能有今日途中截杀的结果，也许就是赛大叔、赛大婶、阿米和阿豆在天有灵了。

他跪在地上，向着大昀栎邑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米罗煞费苦心带出来的毒物，也和年轻俏丽的她一样，化作了一块块的焦肉，赛罗显然无暇去理会这些事，他转身急匆匆地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还时不时出现在他记忆里的古怪少女，已经死在了他亲手布置的一场屠杀之下。

每个人，都是这样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