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2/129页


  他抿了抿冷毅的唇,右手伸到袖中,又确认了一遍之前藏好的袖箭还在那里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雪几乎模糊了视线,他找到一片坡地,正对着午门之前的刑场。他将自己的身影隐匿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刑场之上。不出片刻,听见正午的钟声悠远地响起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囚犯被押送到刑场上,侩子手准备在一旁。
  一旁停着的官家马车,帘子撩起一角。
  一名年轻的男子走下车来,他生得清秀又俊美,身上带着文人的气质,却又不单薄瘦弱。他身着官袍,举止优雅,即使周围还有别的人,左青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果然,那男子同身边的人寒暄几句,坐在了监斩官的位置上。
  这是当朝丞相之子,廷尉左监,楚江陵。
  这是左青此行的目标。
  宣读罪状的过程很慢,左青隔得远远的,也听不清那边都在读什么。只是那读罪状的官员站的不是地方,左青如何也找不到动手的最佳角度,不由得心有些毛躁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说不定要失手……这是公主交代他一定要完成的任务,若是今日杀不了此人,唯恐日后,他会对公主不利。
  想到此,原本就不平静的手,越发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雪层,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左青瞳孔蓦地一缩,面上露出一丝狠意来,迅速转过头。却在看见来人时一怔。
  这个人相貌实在无可挑剔,眉眼精致如画。黑色的披风,衬着背后的雪色,显得整个人越发的俊逸。薄薄抿着的唇像是漫不经心,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连雪地都被映得亮起来。
  左青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踏实了许多:“湛如,怎么是你?”
  那名叫湛如的男子先没有回答,而是踱步到左青身旁的位置,向着刑场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沉吟道:“你选的这里不错,只是离得太远。若一击不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左青皱眉道:“我知道,可现在换位置,恐怕已经来不及……”
  湛如轻轻一笑:“你只有一次机会,若中,则他死。不中,也只是你失败了而已。而他们却一次机会都没有,不论你得手与否,他们,都是没办法抓住元凶的。”
  左青一愣,确实,他藏身的地方隐蔽又方便。不论得手与否,那些人都没有办法抓住他。
  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宁心静气的孤注一掷罢了。抛除杂念,左青顿时觉得心中空明了许多,手竟渐渐地不再颤抖了。
  “谢谢。”他对湛如道,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是公主……派你来的么?”
  “不是。我怕这边出问题,来看看罢了。”他拍了拍左青的肩,面容上的笑意清浅从容。左青下意识地点点头,毫不怀疑,担忧道:“那你快回去吧,不要让公主发现了。”
  湛如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风吹起他身上的衣衫,有些冷,他裹紧了双肩,忽而又回头用极低的声音道:“离弦之前,箭在人心。”
  左青怔了一怔,而湛如却已转过头,慢慢地走远了。左青在心中又念了一遍湛如的最后那句话,转回去望着刑场的当中。
  箭在人心。
  他凝视着楚江陵的身影,似乎已经能听到箭羽想他射去的风声。稳稳地抬起手,就是这一刻,不需要再寻找刻意的角度,不需要等待最好的时机。离弦之前,箭在人心!
  “嗖”的一声!利箭划破空气,向着那身着官服的身影凌空射过去!直指心口,分毫不差。
  左青眉梢微微扬起喜色――幸好,不负所托。他见无人注意这边,便开始悄悄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可就在下一刻,午门前,楚江陵却忽然机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是很快又换上茫然的神色,“啊”地大叫一声,狼狈地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支箭擦着他的发冠而过。
  左青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能躲开的。再回想方才楚江陵的那一系列反应,虽看起来惊慌失措,但是实则是机敏巧妙地躲过了这一箭。
  左青皱起眉,此时,刑场上已经混乱起来,侍卫门将楚江陵围在当中。另一些已经在搜寻四周。他来不及多想,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公主府。
  清晨的时候,已经有丫鬟将门外打扫了一遍。可是这才半日过去,雪又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从寝宫的门口向外望去,只见一条银海光宽,不见尽头。
  宫门半掩着,冷风灌进来。有一女子坐在厅内,她身穿一件素色的衣裳,但是质地极好。五官没有十分出彩之处,却带着些温柔亲切的气质。
  她静静地望着门前。
  可是相反地,她放在桌上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不知过去多久,忽见门外路上走过个黑色的人影来。她猛地站起来跑到门前,男子正抖着披风上的雪粒跨进屋,见她脸色煞白,反手将宫门关上:“公主怎么在这里,不冷么?”
  “湛如……左青那边,如何了?”
  “我去的时候还好,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情。”
  静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陛下昨天对楚相的态度……真是让我不放心。楚江陵一死,楚相兴许能安分两日。”
  她伸手要去接湛如的披风,湛如却摇了摇头,没有递给她,只道:“公主别想那么简单,若刺杀成功,也只是第一步。要牵制楚相,杀一个楚江陵是不够的。”
  静亭皱眉道:“莫非楚江陵不是楚相独子?”湛如道:“是独子。我是指,楚相并非是会被丧子之痛拖垮的人。”
  “我知道了。”能当上丞相的人,自然不是。隔了一会,静亭又道,“你听说过么,楚江陵是怎样一个人?”
  湛如摇了摇头,询问地望着她。静亭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次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拿一个陌生人开刀,她有些不忍,“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少用这样的法子。”
  湛如微微一笑:“是。”
  寝宫内一时寂静无声。
  湛如随意找了椅子坐下,公主的房间,他在这里,却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以他的身份,若是太快出去了,反倒引人怀疑。
  他嘴角轻轻一勾。
  过了片刻,门外突然又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静亭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听外面有人禀报道:“公主,左青求见。”
  她刚要说叫他进来,却见湛如突然起身,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抱着披风走进了里间去。
  静亭这才发觉他考虑得周全,定了定神传左青进来。一阵寒意被带进刚刚温暖起来的房里,静亭打了个寒战:“怎么样了?”
  左青“扑通”跪在地上,低声道:“公主!左青……有辱使命!请公主降罚!”
  静亭脸色一变,身子晃了一晃:“怎么回事?”左青愧疚又愤怒,将之前在午门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楚江陵是怎样躲开了那一箭的时候,静亭是着着实实吃了一惊。
  揉了揉额头,安抚了左青两句,才叫他出去。
  左青出门的时候正碰上方才给通传的侍卫,那侍卫见他一脸沮丧地出来,不由得幸灾乐祸:这左青平时不近人情,听说原来是官少爷,到了这里,还以为自己是个主子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公主那里有湛如公子陪着,这左青果然碰一鼻子灰回来。那侍卫心中暗爽不已,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下贱的男宠罢了!”
  左青回过头怒瞪他一眼,转身匆匆向外走。
  另一边,静亭走进里间,见湛如坐在案前喝着茶。她不由叹息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坐下:“你都听到了?”
  湛如点点头,没有说话。静亭见他没有慌乱,心下也稍稍舒缓了一些:“这样看来,楚江陵可能是会武的。此事不怪左青,预先实在是无法知道。”
  湛如颔首:“楚相身边的人,不大好对付。”
  静亭嗯了一声:“眼下则有些麻烦,刺杀不成,明天的早朝一定会有回声。我最恨的,就是他们什么事都捅到我皇弟面前……”刺杀失败,是比没有刺杀更坏的局面。
  湛如轻轻将茶盏放下,形状优美的手抚了抚茶盏洁白的边缘:“公主不如先听一下明日早朝的风声再决定。”
  她踌躇道:“怎样听?”湛如道:“公主还记得么,你曾收过一个男宠,是朝廷命官。”
  “是宗正(管宗室事务机构)符央么?”
  “就是他。”
  “好。”她点点头,可是突然想起来:那个符央是她一年多以前救的,她已经没什么印象。找他帮忙,能行么?
  思量片刻,她愁眉道:“如果符央不答应,过两天我便进宫一趟。看看陛下的态度,你以为如何?”
  眉心皱起来,这让她平凡无奇的五官带上一点稚气。湛如望着她,微微一笑:“公主莫问我,自己决定就好。”他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下贱的男宠罢了。”

  02 符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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