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第1/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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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信代序

  以信代序
  寿昌兄:

  我来N海岸快半个月了。初来时是很好的晴天,后来便每天下雨,一直下到今天了。下宿的庭中有一株大梧桐树,墙外又有一道清溪,更深夜静,听听雨打梧桐声,溪水潺潺声,颇能在我的精神上加了些沉静的绿色,这是可以告慰的。

  但是我的心境并没有因此而平静,我的麻木状态也并没有因此而稍减,目前所能告诉你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假使是同情我的呢,或者会替我抱悲观。

  我在奉天时,就想回上海之后把我近来的情形和你谈谈,到了上海,你是那么忙,我又是那么懒,住了一个月,也竟没有谈过什么话――怪来怪去也只能怪我自己,去年和你同住得那么久,也并没有谈些什么话,我这种不喜欢说话的脾气终是自己觉得最不痛快的。

  从前的事都是已经过去的了!自从去年发秋风的时候起,我的精神就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委顿在不可名状的疲倦当中。虽则在新少年公司的和暖的冬日底下,以及许多朋友聚谈时还有些能够振作起来的样子,其实已经很委靡的了!春初到了奉天,在黄沙白雪的地方过了些日子,我的精神更一日一日地沉,也不知道是吹了塞外的罡风呢,还是中了酒的毒,我的神经就趁此纷乱,晚上做些噩梦,白天疲软不堪。头脑中如藏着一团乱丝,心里面像埋着一块冰块,因此闹了两次怪病,身体更受了些伤。等到回上海来,表面上看我还像个人,实则已变成了块化石了!你不晓得,当我从“南国”的大门口进来,你们大家给我以一片欢呼,我听了之后实在很不好过呢。

  从奉天到上海来,我还想打起精神帮你们的忙,实现我们从前计划的事业,不料一到上海,被炎炎的毒日蒸了几天,我的稍稍鼓起的兴致,又如一堆纸灰,化为微尘而四散,看到什么东西都嫌麻烦,极细小的事情也可以叫我冒火,于是我又想逃避,就动了到日本来的念头。

  我到日本来,自以为想读书,其实只好算养病。一个人的精神涣散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读得下什么书?为今之计,养病比读书还要要紧,一切的事只好等精神恢复起来之后再说。所以你劝我说“到N海岸不如到下市,N海岸是没得味的。”实在还不知道我的苦处。我现在是讲不到什么味不味,就是再有味的事物也看来很淡漠而无味的,味之一字只好等精神恢复时再说吧。然而我的精神能不能够恢复,也还是不得而知。

  在“南国”时,大家东倒西横,还不觉得我怎样委靡,来到日本,和这岛国的人民比较,相形之下,我就明明白白是个病夫了。在街上走路,大家都要朝着我看看,大概是见我的面孔这么黄,步伐这么慢,都在那里奇怪。我想到这里就异常痛心,异常气馁,有些时候更灰了一半心。

  N海岸的风景不算坏,既有青山,又有绿水,可以吸到水上的清风。可以听见山间的鸣瀑,但是这些东西都好像和我隔了一层薄膜,感不到什么好处来。所谓好图画,好音乐,终究为有好精神的人而存在,精神残缺者是享受不到的,我现在正是个精神残缺的人,任是再美丽的东西也引不起我的心的共鸣,又何从去享受这些快乐?唉!这种苦处是没有方法告诉第二个人的!总之我是飘摇终日,无所适从,一天到晚恍恍忽忽过着漫无目的的日子,又好像闷在一只暗铁箱中喘气,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心板上起了些什么纹路?或者竟成了一块光板也未可知。即如那天你送我们到码头上,照理而论,我就是再懒得说话,当那别离之顷,也应该稍稍有一些感情,和你说一二句话;可是我和你握了一握手之后,竟糊糊涂涂走到舱里去了。等到S君提起你,我才觉得似乎少做了一件事,但是再出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老早走了。这一类的地方,我想你或者会奇怪我的态度有点改常,那么就这一点改常之处,你便可以推想出我的心状来了。

  我们现在预备搬家,搬到山背后的一座小屋里去。那地方离街道又远了一些,立在廊上可以望见海港,庭园中又有些鲜花,是带着些寺庙气的清静地方,无论养病,无论看书,都是很适宜的,然而寂寞是免不掉的了。这异国的寂寞,对于我好也不得而知,对于我坏也不得而知,假使我的来日还不很短,那么我的生活或者还有所转机。

  这信是勉力写起来的,照我的精神实在写不出东西。现在已经觉得很疲倦了。槐秋、梦鹤诸兄处,本来也想写信给他们,但是也只好等明后天了,请你代我问候他们。还有伯母,还有天真烂漫的海澜,都替我问候。祝你康健。

  弟鼎洛 九月十二日  

男友
男友(1)

  他这次脱离FN学校的缘故,别人只知道学生不满意他的无责任心,但是他自己确知道许多的原因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和一个学生要好的关系,因此才使五百多个学生竟有四百个反对他。
  他以为这件事也本来极平常,而他们竟把来做了他最大的罪状,所以他很有些好笑而不平,因这道理,他也不瞒人家,就把这件事来公开了。

  FN学校是W省首屈一指的学校,一般人常指为W省文化的中心的,正在众山拱抱的C城的南门外,背山面水,地处高岗。学生从四下里爬山过岭而来,离开黄土泥砖的山村,一旦能被养活在这半中半西的巍然大厦中,个个都自满已享尽了都会的文明了,而他刚从比那里更繁华的家乡跑到那里,却看得那些东西都是颓壁败垣,荒芜满目,那些学生又个个豹头环眼,龟背牛腰,还自岸然自傲,比起他家乡的小朋友,以及自己少小时的风度,无端使他暗中总含了一些敌意,关于周围的感觉上,日子越久,越使他难堪,越不痛快。

  不过因为这一层道理,反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偏偏要在那泥沙中间淘一些金子出来,看看那里面究竟会不会有比较美好些的一个,就不论上课退课,在学校里在街道上,冷眼观察起来,一个一个从他们的姿势上,身材的比较上,皮肤的色泽上,眉目部位上,面部表情上,仔细地审判起来。

  这是无疑的,任是一样极不出奇的东西,只要你加以注意,就会发现了奇趣,最后那一粒金子的光竟闪了出来,被他发现了一个清俊的C君了。于是他把这日来的成绩,这得来的一点光荣,时时和几个投机的同事讲,如一个猎人获得一个重大的野物回来,要使别人增加他自己的快活。

  本来一班青年教员们,关起房门来的时候,他们的放纵有时比学生还要厉害,在教育上直着喉咙喊了一天下来,正要找一些消磨黄昏的娱乐,对于这种批评年轻学生的美丑的事也是势所必然的。其中有位名义上担任训育主任的,开起正式会议来贡献意见最多的,学生犯了过错就要叫到房里去恩威并用地劝诫的教育教员T先生在平常没有人的时候,最是风流自赏,听到了这一宗最近的他的新发现,格外地深表同情,并且把自己从前在K地时的经验告诉大家,并且把那K地方的小弟弟的来信的意思告诉大家,似乎是表明自己有这样例外的福分,又一旁鼓励他说:既是这样用心,如果真的合意,就不妨结识一下,也是一时的韵事。这一来教员中竟有好几个知道了这个人了。幸运的C君,就成了一班教员的注意物,可爱的小学生,他的身上时时有风流教员们的怜爱的目光追随着。而他呢,自从听了T先生一番经验之谈后,越发加增了些趣味,越发在C君身上添几分娇爱。

  有一次是残冬的晚上,院子的一角上洒着几点寒星,屋缝里还薄薄结起一层冻雪,夜寒逼得他不能在房中做事,正无聊地在回廊上低低哼着些京调。隔壁Y先生听见了他的声音,隔着门喊他进去烤火――Y是他的同乡,常常用倒像不像的W地方话语和他说话的。他听了这声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哦!念念不忘的C君也正坐在火盆旁边哩!――于是他们这一件事就从此起头了。

  那时他心里竟好生跳动,如恭临盛会一样,好好的拖一张凳子到C君身边,坐了下去。当时除开Y先生,C君和他自己外,还有两个在他们认为感情很好的学生在一起。大家正在谈些笑话,都笑得弯腰曲背。他本来关于笑话方面的材料很多,如今添了一个他,那团体里自然更不愁枯燥了。

  从他平日对于C君的观察所及,实在是C君笑的时候最动人,在这一次能够充分领略C君动人的笑脸中,他自信得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就尽量地搜肠刮肚起来。

  但是C君笑起来,总不肯把面孔给人看,总处女害羞似的低倒了头。当着一个学生在教员面前这样笑,自然总想检束几分,要忍住笑。C君右手的一个食指就一直衔在嘴里,并且扭着腰,靠在台子上。这种姿态更动人,他越不肯放松,就格外找些好笑的材料来兜引大家,后来果然成了功,C君忍不住了,喘吁吁地喊着“要笑死我了”,就笑得全身震动起来。

  这妩媚的笑呀!不能使他矜持了,他把全盘的爱慕交给一只左手,叫这左手轻轻地到C君的背皮上拍了一下,又用极温存的声音说道:

  “C!C!不要笑了吧”。

  这声音的末尾,C君就忍住了笑。他的胆子因此也大了一点,而还怕那一种举动尚不足以使C君了解自己对于“他”的爱惜,在C君漠然的状态上也还未能满足自己的希望。过了一会,那迫切的心情又逼着他再做一次尝试:他的左手又轻轻压到C君一条屈着的右腿上,显得十分关心地问道:

  “穿的棉裤?冷不冷?”

  “棉裤――不冷。”

  十七八岁的C君早已懂了人事,当着几个人有位教员这样温存地关切,他应该知道这里头的用意,了解这一点深情。他回答那句话的时候,显见得是非常感动着的,并且那躲在黑影里的眼睛,也含着许多的悦意朝他斜过来,更显然在那里补那句话之不足,他的眼睛是在说:“谢谢你!我已经知道了……”

  那样的神情中,另外两个学生似乎并不觉察,在他只看出他们对于C君微微露出一点诧异与嫉妒,而他的同乡Y先生早就看透了他们从中作弊的行为,忍不住要笑,又故意要作弄他,就说:“不要烤火了,大家睡觉吧,”一棒就把他们打开了!

  又过了一天,是个同样的晚上,他刚从外面要走进房间去,房门却是里面闩好了。这从来未有的奇事使他生了种种幻想,轻轻地在房门上叩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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