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第19/240页


  他道:“你肯定不会告诉季白咱们没圆房对不对?至于孩子,你想从那儿弄一个回来都行,既做到这一步,索性行行好儿,给季白留个后吧。”
  胡兰茵缩手的功夫,季明德已经转身走了。蒿儿凑了进来,望着白帕上渐渐晕染的那滴鲜血,问胡兰茵:“小姐,这可怎么办?二少爷也欺人太甚了!”
  胡兰茵将那方帕子揉入手中,咬牙许久道:“家财万贯的方衡在秦州,赵宝如迟早会跟着方衡走的,只要赵宝如走了,他会回来的。
  寒窗苦读十四年,他不会止步在秦州,早晚他会发现没有我和我的钱,他走不出秦州,也到不了长安,他会回来的。”
  月光微凉,胡兰茵一半是在安慰自己,一半诉的也是实情,将帕子纳进了袖子里。
  西屋盖的飞快,渐渐山工泥瓦匠们与宝如混熟了,直接开玩笑叫她状元夫人。她向来傻傻的听着,给山工们添些茶,抽空儿绣几方补子。
  方衡果真未走,竟在秦州宝芝堂安了家,每日都要往岔口胡同,给赵宝松治腿。
  等到八月十五节的时候,赵宝松已经能扔掉拐自己走路了。宝如和黄氏两个欢喜的什么一样,亲自下厨,好东西见过,也吃过,两个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大小姐,立势要替方衡做出一桌大菜来。
  鱼是大通河里才捉上来的鲤鱼,黄氏提回家时还活蹦乱跳的。宝如扣鱼鳞的时候,小青苗就在旁边急的直流口水:“小姑,快烧出来我尝一尝?”
  季明德一件蓝直裰一年穿到头,方衡却与他不一样,他换了件月白色的锦袍,摇着把蒲扇,虽非仕家子弟,毕竟在长安两代人的浸淫,唇红齿白,眸清肤润,摇着把扇子,也笑吟吟看着宝如要如何替自己烧出道鱼来。
  将鱼端到桌上,方衡挑了一筷子随即吐掉,偏宝如还问伸长着脖子问:“小衡哥哥,好不好吃?”
  方衡捂着嘴,筷子深戳进去再挑出来一筷子的肠肚:“宝如妹妹,你难道不知道鱼下锅之前,要先掏肚子么?”
  宝如自己挟了一筷子,果真一股腥气。就连吃什么都香的小青苗,也皱成了苦瓜脸,撇嘴道:“小姑烧的鱼可真难吃!”
  黄氏连忙端了自己烧的菜上来,咸汤糊菜的,宝如怕方衡还要挑剔,厉眼盯着他,生生叫他点了几回头,赞黄氏做的好吃。
  吃罢饭,方衡自告奋勇要送宝如回家,街道长长,俩个人的影子也拖的极长。
  他道:“我也想明白了,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季明德雪中送了炭,我迟来一步,你已经不需要我锦上添花。
  但他有两房妻子,季白迟早要公开事实,把他要回家去。到那时候,二房无子,你这个二房的儿媳妇,又该何去何存?我等你到那时候。”
  宝如停在街上,因惑不解:“等等,小衡哥哥,什么叫季白要把他要回去,什么叫二房无子,我怎的听不懂你这话?”
  方衡也是惊讶:“季明德竟没跟你说过?他与季明义原是双生,都是季白的儿子,是因为季丁无子,怕季丁要绝户,才过继给二房的。”
  宝如忽而打个寒颤:“你这话是真的?明德知道否?”
  方衡道:“当然知道,我前几天还听他与我爹聊起,这并不算大秘密。”
  宝如再打一个寒颤,知道是亲生父亲还敢下手,冷眼看季白眼看溺死于荷花池中也不施以援手,她真是怕季明德怕到了骨子里。
  而那个杀人未遂的凶手,此刻就在刘家当铺的门上站着,还是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直裰,真裂嘴笑着,一口白牙,两个酒窝儿,一脸的温和,妥当,可信赖。
  他倒不喜与人翻脸,上前两步握过宝如的手,笑着与方衡寒喧:“听闻你针灸的手艺越来越好,直逼舅舅,要不要我在宝芝堂外替你写张字报,也坐堂诊脉?”
  方衡淡淡一笑:“那倒不必,但赵宝松的腿,我还是能治好的。我帮他治病的这段日子,你就加紧你的学业,毕竟明年三月到京兆府,咱们还要一同进考房,你若名落孙山,也会说不过去对不对?”
  做为京兆府的解元,方衡年不过十八,比季明德还小两岁,策论做的出神入化,当初得解元时,考官批注直批注他的文章:剖文如剖体,深入浅出,出神入化。
  一个秦州解元,怎能与京兆解元相比。方衡话里带着刺,满是挑衅。
  季明德一笑道:“好!”


第21章 毒蛇
  回到家,杨氏正在厨房里做饭,见宝如来了,连忙将她叫进厨房,悄声道:“你个傻孩子,你大伯娘今个满世界的夸,说昨个明德在大房圆房了。胡兰茵只怕要比你先早得孩子了!”
  宝如愣了片刻,点头道:“好!”
  她脑海中浮现胡兰茵那细细的腰肢,暗道像胡兰茵那样的年纪生孩子,恰恰合适,毕竟她已经有可以做母亲的资本了。
  而自己,宝如低头瞅了瞅空荡荡的衣襟,暗道就凭如今这平坦坦的样子,只怕是永远也不会再长大了。
  杨氏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就不明白了,明德不是不行,他能行的,只是你还一团的孩子气,他不好动你,若你再不主动,那边孩子生下来,明德可就真的归到那房去了。”
  若不是从方衡那里听说季明德是季白的儿子,宝如还不能深切体会杨氏的焦灼,她怕季白忽而公然宣称季明德是自己的儿子,二房就会绝后,丈夫的棺骨会被清除季氏祖坟,她死了以后无人埋葬。
  宝如不禁可怜杨氏,也觉得自己该和季明德坦牌了,遂说道:“那我今晚试试!”
  杨氏从后灶上一锅子的鸡汤里盛了一碗出来,递给宝如道:“将这个给他喝了,好补身子,他不行也得行!”
  宝如见上面还飘着红红的枸杞,自己先吹开枸杞尝了一口,杨氏连忙捉住宝如的手:“这是给男人喝的,妇人们喝不得,你一定要看着他一口气喝完了才行!”
  宝如连忙笑:“媳妇明白!”不用说,杨氏必定跑了趟宝芝堂,这里面必定有大补的药材。
  端着那碗汤回了房,季明德大约去了隔壁,还未回来。宝如拿起补子绣着,时不时望眼窗外,杨氏就在厨房屋檐下坐着,显然立等着她和季明德两个成事。
  终于季明德匆匆去隔壁回来了,杨氏先就起身问道:“你大伯他如何了?”
  季明德道:“我瞧他很好,精神很足!”分明就是在装病,鞋上还染着未干的泥砂,待他进门时,却趟在床上呻吟,一声比一声大。
  想想也是天真,从未给过一口饭的孩子,丈着一点血脉亲情,到如今理直气壮的想要将他从二房夺回去,替他生孙子,替他做孝子,任他摆布。
  杨氏放心了不少,推了儿子一把道:“快去,宝如等着你了!”
  宝如就坐在窗边笑,趁着杨氏走的空儿,端着那碗鸡汤出门,准备要将它倒掉。
  季明德见宝如端着碗汤,顺手就接了过来,低眉问道:“你熬的?”
  宝如连忙摇头:“是娘,我还不会熬鸡汤。”
  季明德恰口渴,端起汤碗便一饮而尽,笑的有些揶揄:“蒸鱼不掏肠肚,若叫你熬鸡汤,是不是要连毛一起熬?”
  杨氏恰好瞧见儿子将汤一饮而尽,暗道今夜儿子媳妇必定能成事,遂夹了块鞋面在院门上喊道:“明德,娘今夜给瓦儿娘做个伴儿,陪她睡一夜去,你们俩自己关上门睡就好,不必给我留门。”
  宝如连忙夺过碗,一瞧已是空的,伸手指便去掏季明德的喉咙:“不能喝,这汤里面放了不好的东西,快把它吐出来!”
  季明德舔了舔唇,也咂过味儿来了,这里面放了草苁蓉和锁阳,全是补肾之物,看来杨氏果真跑了一回药铺,买好东西回来替他补身了。
  他自认定力颇好,丢了碗道:“不过两味中药而已,无事,你先睡,我再练会儿字。”
  宝如揩着自己的手指,见季明德笑的风轻云淡,以为果真如此,指着正房道:“娘不在,要不我去那屋睡?”
  季明德本在润笔,停了停道:“好!”
  这房子矮,他头几乎要顶到横梁,在那块青砖上临帖。宝如夹上自己的绣片本欲要走,默了片刻又坐下来,说道:“明德,我有个事儿欲要跟你说。”
  “何事?”季明德头也不回,问道。
  宝如道:“我听小衡哥哥说了,你是大房季白的儿子。”
  “那又如何?”季明德仍在临贴。
  宝如吸了口气道:“亲爹也敢杀,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季明德笔停了停,复又动了起来。
  宝如又道:“我觉得娘怪可怜的,养你二十年,却是给别人养儿子,如今唯一的指望是我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出来,可我又做不到。要不这样,咱们还是快快儿的合离,合离了你再找个年龄相当的妇人回来,替娘生个孙子出来,好不好?”
  她本是低着头说的,说完抬头欲看季明德,却发现他屈半膝而跪,已在床边。他一口白牙笑露在外,声腔带颤:“怎么,你是想替娘生个孩子,还是想离开我?”
  宝如叫他圈着,怕他笑,又怕他恼,强撑了一丝笑道:“我想离开你!”
  季明德忽而捉住宝如握针的手,如捏毛毛虫一般一点点的揉捏,忽而抬眉:“然后嫁给你的小衡哥哥?”
  宝如连忙摇头:“倒也不是,他不会娶我,这我知道。”
  季明德心说瞧着她面憨,心倒还是清亮的,还知道方衡不会娶她。
  “你怎知方衡不会娶你?”他故意问道。
  宝如抽回手,两寸长的小细针儿在绷布上来来回回的穿梭,莞尔一笑道:“方伯伯是个开明大义的人,小衡哥哥也是个好孩子,可方家伯母是来自晋江的世族大家,晋江盛产茶,他家是晋江有名的茶商,与皇家都是沾亲规矩极严的,她若知道小衡哥哥要娶我,只怕拼死也会阻止我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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