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阑开处》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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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林桐芝的童年,是在一个小山村度过的。
  那是一个很典型的江南小山村,村子三面环山,前面是大片的稻田,屋后就是一条发源于山间的小溪涧,小溪涧里随处可见身子透明的小虾,呆头呆脑的石蟹,扎着两只小红脚在鹅卵石上跳来跳去毛色鲜艳的翠鸟,跃过小溪后就是越来越深的山林,山林里盛产令孩子们永远无法抗拒的水果零食,春天的茶耳蘑菇,夏天的桃、李、枣、杏、秋天的石榴、梨子、板栗、桔子……以上一切的一切,使得林桐芝一直固执地认为山青水秀这四个字是为了形容她的家乡才被发明出来的。
  自幼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林桐芝自然也成为了一个上房掏鸟,爬树摘果的一流好手。当然,日常时候,她也会挎了小竹篮割猪草,骑着水牛放牧,双抢或是秋收的时候,她也挽起打了一串补丁的裤腿,磕磕绊绊而又有模似样地拿了她的小镰刀踩在水田里割下一小把一小把的稻子,总而言之,她象一切同龄的小伙伴一样,为家庭尽了她的那份微薄的力量。
  但是就连最迟钝的伙伴也知道,林桐芝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她身边最亲近的亲人是爷爷奶奶,她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隔不了多长时间,爷爷就会把这个小馋嘴丫头架在自己脖子上带她去供销社买个发饼,笑咪咪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奶奶,见天晚上拈着线在月亮地下飞针走线地帮她衲补被树梢挂坏的衣服时,林桐芝总是早早地搬了小凳倚在奶奶腿边,听奶奶轻声地说起那一段段悲欢离合的新奇故事,其他小朋友最最熟悉和亲密的父母兄弟,对林桐芝来说只是意味着新年的时候才能看到的两道依稀模糊的影子和那个永远藏在大影子后面胆怯怯一捏就碎的小影子。
  而且林桐芝并不喜欢他们,对她而言,那两个衣着整洁举止斯文的她得叫做“爸爸妈妈”的客人每次看着她的目光都很奇怪,让一向自由来去上窜下跳的林桐芝很不自在,而那个胆怯怯傻乎乎以无限倾慕的眼神追随着她的小男孩虽然让她起过一下收小弟的心思,但林桐芝刚带着那家伙往山上走了一圈,生了一头一脸的风疹就不用说了,居然被七奶奶家那两只散养的大白鹅追得号啕大哭起来,还是林桐芝走上前去一手一只掐住两只笨鹅的脖子才靠一段落。而且他们这次走之前跟爷爷奶奶提到了什么“暑假”“接……”“幼儿园……”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儿,他们走了之后,爷爷蹲在地上低着头长长久久地没说话,而奶奶一边把客人带来的纸包糖分给林桐芝,一边背过头不住地擦眼睛。
  孩子特有的敏感使林桐芝并没有接下奶奶手里糖,她眼睛滴溜溜地在爷爷奶奶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她很害怕,而且她认为爷爷奶奶的异常表现和奶奶要拿给自己的糖果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于是她象躲毛毛虫一样不肯接受奶奶手里的糖,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出门,只是沉默地固执地跟在爷爷或是奶奶身后,紧紧地拽着他们的衣角。
  这一年林桐芝并没有过上一整年才见上一次父母,一个初夏的中午,她吃力地提着她的装了满满一篮猪草的小竹篮兴高采烈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奶奶开门”的时候,门如往日一般应声而开,而门边站着的,是和她有着同样兴奋表情的一对青年男女。
  林桐芝的竹篮应声而落,她马上意识到了这近在咫尺的危险,她开始大哭,并且奋力地往外边跑。当然,她很快被抓住,但是她又很快地从那人手里挣了出来,开始象她所见过的最泼辣的农村妇女处理问题的方式一样,滚入泥地里,一边嚎哭打滚,同时撒开嗓子大叫着爷爷奶奶。
  哭声中林桐芝求救的对象终于来了,这次走出来的是奶奶,奶奶抱着林桐芝叫了一声“乖儿”,眼泪水已经噗噗地涌眶而出。
  奶奶流着眼泪跟林桐芝颠三倒四地反复说了几句相同的话,“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读书要用功”“想奶奶的时候要爸爸妈妈带你回来看奶奶”但是这样的话对孩子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林桐芝一句话也不懂,她只是知道奶奶已经放弃了,不会再来救她,她的哭声更加恐惧,两只手乱抓着逐渐向她靠近的父母,衣服揉成了一团看不出颜色来的腌菜,头发混合了泥浆一绺绺硬硬地挂在头上。幼儿的细细嗓子凄厉绝望地反反复复地尖叫着一句叫人听了耳朵发碜的声音“我不要啊,我要我奶奶啊。”
  她哭得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她被妈妈抱着坐在一个能移动的庞然大物之中,爸爸坐在旁边俯下头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的目光扫过父母从那个宠然大物的洞洞向外看去,周围一幅幅地变换着各种全然陌生的景象和事物。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哭泣,只是低声抽搐着紧紧搂住了妈妈,就象一只被母亲第一次叼下树的袋熊幼仔。
  就象坐在疾驰而过的火车里的人不可能看清楚窗外的所有风景一样,林桐芝的记忆在这里也有了一些断裂,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口音变的和弟弟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穿起了漂亮的衣服,蓄着两根黑亮的辫子,以及,以及好象是天生成的秀秀气气温婉斯文的模样。她长大之后能够回忆起来的在院子里最早的记忆是一棵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桔子树以及树岔上一个怀抱了一堆桔子的打着一双赤脚的短发女孩。不知哪里传来了“咔”地一声响动,那女孩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后飞快地从树上溜下来,打个唿哨,桔林里本来有着的一群小小梁上君子,顿作鸟兽散。(当然,这段相遇的过程于很多年后在另一个当事人那里被完全否决了。那个女孩不屑地抬了头,“我陈墨从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岂是这种鸡鸣狗盗之徒?”其大言不惭的程度,使得一向唯妻命是从的文涛脸上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第 2 章

  林桐芝看到陈墨的第一眼,首先是震撼,好象穿越时光遂道看到半年前的自己。她的眼睛是成人式的垂直看向地上,只用眼角余光不屑地打量着陈墨那头鸡窝也似的乱发和胸前已经看不出颜色来的粉边小洋装,但是她的心里的感觉和她故意表露出来的恰恰相反,那惊鸿一撇似的一眼,已经让她心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混合了羡慕与嫉妒的感觉,也许是下意识知道不管自己多么留恋过去的生活,但实际上她永远也回不去了的缘故。那种感觉简而言之类似于你最心爱的玩具在家中被盗了,然后隔天你在邻居阿四怀抱里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家伙而且他手里还拿了张正规商店出具的税务发票一样。
  林桐芝第二次看到陈墨是在幼儿园里,她自然是第一次进幼儿园,糟糕的是,比她小一岁的弟弟林简也是第一次进去,比一只菜鸟更糟糕的自然是两只菜鸟了。两只菜鸟傻呆呆地被大人领进教室,傻呆呆地在小椅子上坐好,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涨红了面孔双手吃力地提着一个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高的一个热水瓶走进来。
  纯粹是出于曾经是一个劳动积极分子的本能,林桐芝站起身伸手去帮着小姑娘把热水瓶放稳在地上。小姑娘一边呲牙咧嘴地吸声,一边抬起头咧着嘴对她笑了笑,小孩子的喜恶说来也奇怪,就是这一笑,林桐芝的态度马上由前几天的无限蔑视变成了十分的欣赏。
  小姑娘们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互相把对方排在了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位,两个人很慷慨地把林简和刘鹏程拿出来和对方共享。于是陈墨多了一个跟屁虫弟弟,林桐芝也有了一个异性朋友,而且很快尝到了身为机关幼儿园的地头蛇的姐妹的好处来,她不喜欢幼儿园里流行的骑马打仗游戏,陈墨和刘鹏程商量了一个晚上后,创造出一个恶霸带恶奴抢走小九妹,大姐带着其他姐妹奋力把她抢回来的游戏来。当然,陈墨在游戏里自然是威风八面娥眉不肯让人的大姐,而林桐芝在这个游戏里是永远的小九妹,不用排兵布阵,不用阵上厮杀,只需要在被抢的时候凄凄惨惨地叫一声“大姐,救命。”然后就顺水推舟或是不由自主地被强盗们掳去,然后就躲在树荫下或是墙角中看两派人为自己而争斗。而且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安于游戏里那个美丽娇弱身份尊贵而实际作用仅限于推用剧情的身份,很多年后,对于这种身份泛地球大陆有一个统一的形容词:花瓶。
  放寒假的时候,幼儿园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大包零食和一本小人书。林桐芝不认识多少字,拿着小人书把里面的图画翻了两遍后于是就把注意力转到了零食上面。下课的时候,她正喜滋滋地从零食袋中捡出一根麻花在啃,却看到陈墨愁眉苦脸地拉着刘鹏程在一个角落里嘀嘀咕咕,她忙拿起她的东西凑了过去,“陈墨你要吃麻花还是大白兔?”陈墨却象没听到一样,拉着刘鹏程的衣角身子扭得就象麻花一样,“把你那本书和我换换嘛,我这本席方平一点也不好看。”而一向对陈墨百依百顺的刘鹏程也皱了眉说,“可是席方平我也不喜欢看,我这本可是杨家将啊。”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超出了林桐芝的理解范畴,真奇怪,明明是几个天天混在一起的人,为什么陈墨听了杨家将三个字后会立马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并且扯着刘鹏程的衣角扭得更厉害了,虽然在林桐芝听到就象在听天书一样,但是好歹也听明白了两个朋友的困惑是和书有关的,于是她忙把自己的那本小人书递了过去,“陈墨,这本书你要不要?”
  陈墨果然立马转移注意力,抢过她手上的书看了看,又指着书上的字问道,“咦,刘鹏程,这是真假什么丽什么啊?”
  看到陈墨不再纠缠着要自己的杨家将,刘鹏程求之不得。忙凑近了一边看一边回答,“真假什么丽君吧,中间那个字不认得,要回去问爸爸呢。”
  从乡下刚来的那段时间,爸爸妈妈一直在教林桐芝认字,只是她从来也不觉得认字看书有什么乐趣,可是朋友们又为什么这么地喜欢呢?林桐芝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过得越久,这群小伙伴们性格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可是这不妨碍她们手牵着手一起长大,林桐芝越来越象一个公主,娇弱的美丽的,和陈墨曾经的共性已经荡然无存。她会用凤仙花瓣弄漂亮的红指甲,会用家里的瓷杯子装满热水烫平自己扎头发的缎带,无疑地林桐芝比陈墨漂亮很多,但是她没有陈墨的那种感召力,有一年陈墨沉迷于某件事的时候,刘鹏程一度和她走得很近,近到不容陈墨靠近的程度,林桐芝当时心里又是负罪又是开心,小姑娘并不是没有私心的天使,她一直羡慕或者说得强烈一点是嫉妒陈墨所拥有的刘鹏程的友谊,可是陈墨闭关出来后,又三招两招很快挽回了败局。林桐芝灰心之余,觉得自己实在是讨厌,可是她再就算讨厌也让人恨不起来,因为她的性格益趋平淡,就象一杯温开水,谁都会喝但是谁都不会注意。而陈墨是一杯滚烫的白开水,能温暖人也能灼伤人,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她都能在第一时间从人群中突显出来。常委楼那边的那个发起少爷脾气来不可理喻的小男孩在她面前老实得就象一摊任她揉捏的橡皮泥一样。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陈墨的外向,强烈的反抗精神和林桐芝的内敛,顺天安命恰恰成为两个极端的对比。她本来也以为她们两个能这样一辈子亦友亦敌走下去,可是又让她知道了爸爸要调动工作的消息。一直到林桐芝搬家的前一天,她都没有向陈墨透露过哪怕是半点消息,既然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告诉陈墨又有什么用?让她提早几天就开始伤心?她是见过刘鹏程搬走时陈墨的伤心的,她不想再亲眼看到一次,后来她常常想自己应该比陈墨残忍,那么小的孩子就有那样的心机,那天她不动声色地一直和陈墨写完当天的家庭作业,看着陈墨收拾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家,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提醒她,“我听说明天语文可能要小测,你再看一下书不?”她一直在笑着点头,一直在笑,看着那丫头齐刷刷的童花头在晚风中跳动,摇摆,没有半分女孩子样子,她口里喊着“再见,再见,”心里也一直不停地在说着,“再见,再见。”

  第 3 章

  很多年过去了,不知怎么的,林桐芝每到生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幕幕往事。所以林简这天推开她的房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托腮沉思的少女。
  林简嘻皮笑脸地过来打断她,“喂,喂,你就快开学了,想好了学文学科还理科没有?”
  林桐芝身形未动,只有托着腮的表情变得更愁苦了一些,伸手在头上虚点了几下,“吃饭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到爸爸妈妈说的话,看到没,你老姐的这里、这里、这里,这些头发就是刚才愁白的。”
  林桐芝今年过完暑假就是高三了,关于她到底学文还是学理的问题,饭桌上全家分成了对峙分明的两派。爸爸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再说爸爸自己就是学文科的,难道还没尝够学文的苦么?而妈妈坚持女孩子学文科以后无论是就业或是找对象都方便些。而林桐芝的班主任杨老师的建议是,鉴于林桐芝在前两年学习中,各科成绩都表现出了一种均衡的趋势,所以她报考文科的把握会比较大。按照中国人的惯例,在这种决定前途的问题上当事人本人都是没有发言权的,比如林桐芝的表哥一直想学声乐,但偏偏不幸的是他的成绩也很好,于是在高考时父母坚决不让他报音乐专业,并宣称“我们不能眼看着你毁了自己的前途。”那个男生力争,“你们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父母的回答是,“等看到你毁了就来不及了!” 从理论上探讨起来这可能是一个很有趣的悖论,可是由于时间的单向性,老天爷永远不会给他另一次机会来验证父母的观点是否错误。所以对当事人而言,这又是一种极为残酷的选择。
  当然林桐芝的选择没有这么艰难,但是她也夹在家里两位老大的两派意见中无所适从,一夜之间,倒确实愁白了数根少女的长发。在这样的背景下,分科报名的前夜,林桐芝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梦到她去文科班报到,刚一进教室,扑面而来的嘈杂令她感觉象是进了一个农贸市场,而那群面貌不清的同学们,交头接耳者有之,角斗较力者有之,还有一个男生堂而皇之地把脚架在课桌上……如此种种,令得林桐芝第二天毅然踏进了理科班的报名处。
  过不两天,就是正式开学了,林桐芝拖着一地的盆盆罐罐先跑到教学楼前的大公告栏里查看自己的班级和老师情况。当她找到自己的名字并往上看到自己的班级和班主任名字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新班主任姓蒋名虹,物理老师,女,年龄不详,大概是在青年向中年靠拢的年龄段。而令她在全年级十五个班的学生耳朵中如雷贯耳的不是她的教学能力,而是她的刻薄势利和永远在膝盖以上的大花裙子。这样的传奇人物,自己何德何能拜入她的门下?林桐芝苦笑,她选择理科时本来还有一个挺私人的理由,她舍不得杨老师,那个会在私下里叫住她给她忠告“林桐芝,你性格还是要开朗一点啊,不然将来到社会上要吃亏的。”的温和慈祥的好老师,早知道自己会被分出来的话,她肯定一早就去文科班报到了。
  高三年级一共有十五个班,分科后,理科十一个班,文科四个班。这样一来,有的班是基本保持原套人马,如理一班;有的班是完全重组而成,如文四班;而有的班,因为学生流失太多,又从别的班上东拼西凑了半套人马过来,这以林桐芝所在的理8班为典型。
  鉴于班上涌进的新血太多,估计老师一时也摸不清每个学生的底细,所以林桐芝进教室时并没有看到象有的班一样已经在黑板上划好了座次表。一时里班上的学生自由组合,各自占山为王。林桐芝看完分班垂头丧气走去宿舍找到自己的新寝室卸下杂物再背上书包回到教室时,前排的好位子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她也只有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教室后面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子坐下。
  整个教室嘈杂得象一个菜市场,老师迟迟未至,大家三三两两的都在忙着介绍他人与自我介绍。至于另外一些急于赶时间读书的人,正在一套套把书把进课桌。教室里一片课桌板被掀得“霹雳啪啦”的起伏做响。林桐芝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和自己数日前做的那个梦几乎已经重合,换言之,她被自己那个该死的梦狠狠玩了一把,去他妈的。
  她无奈地随着大流,掀开了课桌板,把书整理了叠进去。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林桐芝,你怎么也到这个班来了?我和你同桌好不好?”她闻言抬头,却是和她一起在一个混合寝室里和睦相处了两年的李玉喜,异地遇故知,林桐芝不是不兴奋的,她忙停住了手中的活,回应说,“呀,最好了,你要坐外面还是坐里面?坐里面我就挪出来。”
  李玉喜漫不在乎地把书包往空的课桌上一扔,“你书都放好了,还搞那么麻烦做什么?再说,这座位反正过几天也会换的。”她眼角扫到了从前门走进教室的一幅黄底大红花的裙角,忙坐下来并竖起食指,向林桐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下来,林桐芝立马见识到了什么叫狂风暴雨。蒋老师步态婀娜地走了进来,脸上却是严霜寒雪,她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卷起手里的教材,往第一排正返头和后面的两个女生说话的一个男生头上敲去。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男生“唉哟”一声呼痛,回头看了是她,立马坐正不语。然后她走向讲台站定,向全班说出一段话来, “同学们听着,我们班不是打情骂俏偷懒耍滑的地方,至于有的同学,你自己不读书可以,但是不要妨碍想学习的同学。”话是对着全班说的,眼睛却仍然没有离开那个男生周围的位置,一直到那个位置所有的人都低头伏罪后,她又在全班环视了一圈,目光过处,林桐芝背上冷嗖嗖的,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垂下了头。全班顿时噤若寒蝉,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蒋老师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就职宣言,“同学们刚刚来,现在就按现在的位子坐好,等考过月考再重新排坐位。”
  这句话对于林桐芝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她和李玉喜两个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然后竖起耳朵听蒋教师继续,“接下来关于班干部的任命,班长文梓,团支书许靖雄,学习委员顾维平……”
  这一个个都是年级里的知名人物,林桐芝吐吐舌头,看来这个班上的好学生不少啊,等等,顾维平!她不由抬起了脑袋,班上有一阵轻微的骚动,有很多女生也和林桐芝一样不顾厉害地四处张望起来。
  这时候,一个很诚恳的声音在林桐芝前方响起,“蒋老师,我从来没有过做班干部的经验,请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教室里更加的鸦雀无声起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吧,林桐芝把头压得更低了,唯恐老师迁怒起来殃及池鱼,但是片刻之后,却只听到蒋老师若无其事的声音,“学习委员齐佳,宣传委员……”
  一场可能到来的灾祸就这样消弥无踪,林桐芝和李玉喜在桌子底下对视一眼,相互吐了吐舌头,又不约而同的一起抬起眼睛向前面扫过去。那男生身量颇高,坐得也颇端正,两个女生四只眼睛扫来扫去,也只能看到一个不卑不亢正襟危坐的背影。

  第 4 章

  顾维平是何方神圣?孤陋寡闻如林桐芝,都知道她们年级有一个拿奖拿得手酸的理科牛人,本来嘛,她们学校从来不缺牛人,但是象他这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确是百年难得一遇。列举一传说如下:这头牛因为偏科偏得太厉害,年级前百名榜上从来见不到他的名字,至于其偏科的程度,高二会考过后,历史老师第一个拿了答案去和他对成绩,在得出他考了61分的结论的时候,老师俯额大喜,“顾维平都能及格,不用说今年我们又是全市第一了!”其后事实果然印证了他的话,本校会考成绩历史平均分为98.7分,雄据全市榜首,而全市会考历史的平均分是86.6分。
  至于更多的女孩子能够记住这个名字,是跟另一个传说紧紧相关的,传说顾维平班上的某女生寝室,有一个家长礼拜三在给女儿送菜的时候,顺便带来了八个苹果并言明这八个苹果是给女儿寝室的姐妹们共享的。家长前脚刚走,苹果后脚即被哄抢一空。当时还有个女生外出办事,回来后发现属于自己名下的那个苹果也被人顺手牵羊了,而其他人均不承认有多吃多占的情况。这个女孩子愤怒之下,发表了一个诅咒,“哪个拿了我的苹果,这辈子都别想顾维平喜欢上她。”本寝室的人还没说话,被经过该寝室的生活老师李老师听到,李老师皱了眉毛批评了一番小偷小摸的不当行为,转而口风一变,“一个苹果嘛,你哪至于下这样恶咒?”
  就是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神话的光辉一层层在他身上刷下,林桐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高山仰止,在她心中,此人定是神佛一样的存在,按老辈人的话说就是神仙下凡历劫来了,这时居然听到这等牛人居然就坐在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声音,这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
  按学校的教学进度,所有的新课在高二均已上完,开学时的通知也是要求大家准备好高一的教材,所以这上午报完名后剩下的这两节课基本上没讲什么深一点的内容就打下课铃了。林桐芝一丝不苟地抄完了笔记回到寝室拿饭盆买饭时,整个寝室里充斥着一种八卦流传前特有的急迫气氛。而等林桐芝打完饭回寝室,这种气氛已经是沸油着火,有人在绘声绘色说起蒋老师班上人马是如何流失,而又如何用尽手腕抢了如顾维平等几个好学生来压阵。这个时候如果有老师或是家长在一边旁听,一定为为这些他们眼中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所拥有的抽丝剥萤地分析能力和一针见血地看出矛盾焦点的敏锐触觉等等诸般能力而大为惊奇。
  即使走到火星上,也不会缺乏消息灵通人士。何况这一间小小的寝室?林桐芝看大家讨论得这般热闹,忍不住也加入进来,提了一个问题,“江上云呢?他不是蒋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么?怎么他也走了?”
  那人嗤笑,“什么最得意的门生?上次Z大来挑保送生,人家看上了江上云,江上云自己也想去,蒋老师却坚持不肯,极力推荐柳星星,说什么江上云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去读Z大是浪费了,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因为人江上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柳星星家里有的是钱。她倒是不想放江上云走,只不过江上云说了,如果不能离开这个班就坚决要求转学,学校里做了蒋老师工作又同意把顾维平给我们班,她才没有再闹了。”
  林桐芝无言也无心再听下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呢?想想自己还要在她手上度过这最关键重要的一年她就有点灰心。也没什么再听下去的欲望了,她匆匆吃过饭洗了碗就叫了李玉喜一起拿着碗往教室里走。不用老师讲她也知道高三是什么样的概念,而林桐芝的成绩均衡绝不是指她每一科的成绩都很好。笨鸟先飞,聪明人也许觉得这句话实在够老够笨,可林桐芝觉得这句笨话刚好适合她这样的笨鸟。
  教室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做题了,林桐芝从课桌里摸出基础训练和同步测试开始做题。教室里很安静,后面进来的学生都是很自觉地悄悄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当然,能在这个时候主动进教室的,也没有人不是不想好好读书的就是了。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女生到的尤其齐全,还有几个戴眼镜的男生,林桐芝安安静静咬着笔杆做了几道题,高三的教学楼是一栋独立于其他年级的三层楼的老房子,楼高屋深,前面靠走廊外种的是广玉兰,后面靠窗外种的是水杉和凤尾竹,这两种树木都是郁郁青青亭亭玉立的,有着茂密的翠生生的枝叶。整栋房子很有点复古风格,就是盛夏坐在教室里面,也不会觉得酷热难当。只是林桐芝从前午睡惯了的人,对着枯燥无比的题目,又兼着外头蝉声摇曳,头顶上电风扇嘶啦嘶啦地转动,平白催生出几丝倦意出来。她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向窗外远眺,遥遥的只看见操场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嘻闹,过了一下,眼睛清明了一点,那些人影慢慢变得清晰,她这才把头重新埋回书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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